245油尽灯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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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张熟悉的紫檀木雕花大床上,孝庄老太太一动不动地静静躺着,昔日的精神矍铄,红光满面在这将近两个月持续不断的病痛折磨下只剩了面容憔悴,就连此刻紧攥着我的手也变得骨瘦嶙峋,青筋毕现,不复先前的珠圆玉润。

    房里静悄悄的,只有我守在床前,康师傅去听政了,苏麻喇姑去大佛堂祈福了,为了不妨碍老太太静养,其他人,包括太医在内都被打发去了偏殿静候。

    “月儿……月儿,不要走……”紧闭着双眼的孝庄老太太忽然紧蹙着双眉急急地唤着,同时攥着我的手越发地紧,生怕一松开,我就会跑掉了似的。

    “老祖宗,我在这里,就在这里陪着您,哪儿也不去!”我配合地回应着,同时双手也紧紧地反握住老太太的手,老太太紧锁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呼吸声又渐渐地规律起来,我轻轻地将老太太的手塞回被子里。

    自那天昏厥后,老太太的神志就越来越不清了,经常将我和“冰月”搞混。犹记那日半夜时分,她好不容易被太医们用针灸,汤药给救回,幽幽转醒前,唤的第一句便是“禧儿”!我忙不迭地上前唤了一声“老祖宗”,她缓缓睁开眼睛,半晌才聚拢了涣散的眼神,颤巍巍地伸出手来,抚着我的脸,露出欣喜的笑容道:“你来啦?”

    我含泪微笑,轻声作答:“是啊,老祖宗,我来了,我来给您请安了!”

    “好,好啊!”孝庄老太太忽然两眼泛泪,紧握住我的手,道,“回来就不要再走了,不要再走啦!”

    回来?从哪儿回来?不要再走?又是什么意思?让我住慈宁宫,不回晨曦阁?知道老太太一直都对我亲厚,但对我依恋到这种程度,却出乎我的意料。我很是莫名其妙,却又听老太太絮絮道,“清辉阁我一直给你留着,时常让人打扫的,里头的摆设都跟你出嫁前一模一样,你就安心住下,陪陪老祖宗,啊!”

    听到这儿,我算有点儿明白了,老太太是把我错认为别人了,可到底是谁我又不清楚,这宫里的角角落落我都走遍了,从来没见过一个叫做“清辉阁”的地方!

    “不走,谁都不走了。”我正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应答,一旁的康师傅开了口,“皇阿奶,您放心,冰月她从今往后都不会走了,像先前一样,她每天都跟孙儿一起,在慈宁宫陪您赏花,下棋。”

    原来老太太眼里看到的是“冰月”!恍然之下,我忙配合康师傅的说辞,回道:“啊,是啊,不走了,不走了,我就在这儿天天儿陪着您。”

    听到信誓旦旦的保证,老太太欣慰地笑了,喃喃地说着“好”,慢慢地合上眼皮睡了。此后这一个多月来,我便不得不常常冒充“冰月”,因老太太常常在梦中唤着这个名字,只有听过“我”,哦,不,应该说是“冰月”的保证才又能安然入睡。

    原先以为“冰月”这个名字只是康师傅的心头之痛,却没想到,原来在老太太这里也如是,既然这么心疼“冰月”,当初却为何明知那是个“火坑”仍要逼着她往里跳?骨肉亲情在万里江山面前就那么不堪一击,非要等到垂暮之年,油尽灯枯之时,才会勾起对亲情的眷恋?想到此,我的思绪就止不住地拐到了端静身上,不知道,将来是否有一天,康师傅也会为今时今日的决定在心底默默地忏悔?

    思绪连连中忽然听到老太太喃喃地唤了声“禧儿”,再仔细倾听,却听不清在说些什么,只看见老太太闭着眼,喉咙里咕哝了几声又沉沉睡去,只是嘴角还噙着笑。看到她一脸安详的睡容,估计刚刚做的是一场好梦,我于是心下稍宽。

    近来,老太太的病势是越来越沉,睡觉时做梦也是噩梦居多,这从她睡着时做梦的表情可以看出来。太医们能想得出来的各种方子都用上了,萨满大师跳神也跳过了,喇嘛也念过经了,甚至康师傅都亲自领着胤礽,福全,常宁等一干王公大臣去祭拜过天地了,总之是什么招数都用已尽,老太太脑子清醒的时刻仍是越来越少,越来越短。这位大清帝国的缔造者,培养了两代君王,身处深宫却能运筹天下,叱咤政坛几十载的女强人,这会儿子就像那明灭在风中的烛火,不知什么时候一阵稍烈的风袭过,便要永远堕入那无尽的黑暗中。

    屈指算来,我真正与老太太相处也不过四年余,然而,就在这将近一千五百个日子的朝夕相伴中,我深深地感受到了她对我独有的宠溺和爱护,不管她当初对冰月如何,她对我的这份爱是真真切切地发自内心,所以,对她的态度,我也从一开始的带有戒备的战战兢兢发展到了今日毫无保留的崇敬和依赖。如果说当初第一声的“老祖宗”只是停留在我的口头,而如今的那一声声却当真都是从心坎儿里涌出的,不知不觉中,我早将她当成了我真正的曾祖母!

    昏厥前的日子,老太太曾无数次地跟我提过“生老病死乃人生常态”,我也知道那一天的到来是无可避免,但当那一天忽然就这样逼近了,我心中却惶恐起来。一想到再也不能歪在那温暖安详的怀里,听着老太太满含慈爱地一声声唤着“禧儿,我的小禧儿”,心头就像是被生生地割了一块去,疼得我眼泪止不住地从眼窝里往外涌。

    “老祖宗,你可一定要好起来,禧儿不能失去您,不能!”我在心中再次默默地恳求,脸上已觉一片湿濡。

    “禧儿!”一声低唤传入耳内,以为老太太又在做梦呓语,我边拭泪边应了一声:“嗯,禧儿在。”

    “怎么哭了?出什么事儿了,快告诉老祖宗,老祖宗给你做主!”一连串清晰的话语,怎么听怎么不像梦话,我一抬眼,恰好与一道关切眼神对个正着——老太太醒了,看这眼神和脸色,似乎这会儿精神不错,还挺清醒!

    “老祖宗,您醒啦?”我喜出望外,转头望了一眼桌子上摆放的一溜的食物问,“您饿不饿?想吃什么,我给您拿来。”

    “禧儿,快告诉老祖宗,你为什么哭?”老太太的一门心思仍放在我身上,撑着身子就要起来,我忙帮忙将她扶起,摆好了枕头,让她舒服地靠在床头,道,“哪有哭?刚刚是眼睛痒,所以用手揉了揉。您看错了!”

    “还没有?”老伸手抚了抚我的脸庞,笑道,“瞧,这小脸蛋儿上还挂着泪花儿呐!”

    看来老太太这会儿的非但精神好,连眼睛也出奇得亮!难道我刚刚的祈求成真了?

    我心头一喜,眼泪又不受控制地涌了泪来: “老祖宗——”

    “禧儿,我的小禧儿!”老太太忙不迭地将我揽在怀里,拍着我的背。“你这是怎么?告诉老祖宗,是不是谁又欺负你了?”我哽着嗓子不出话,只好摇了摇头,老太太又道,“那是……你皇阿玛又骂你了?”

    “没……没有!”我好不容易压下喉头的哽咽,舒了一口气,道,“是禧儿想老祖宗了。您一直睡,一直睡,禧儿一直唤您,可总也唤不醒您,禧儿着急!”

    老太太呵呵笑着,轻拍着我的背,柔声哄道:“老祖宗听到小禧儿在叫我啦,所以,就赶快醒过来啦!别哭,别哭了!”我点点头,老太太松开了我,四下看了看,问道:“你皇阿玛呢?听政去了吗?”

    我点头,老太太欣慰地笑道:“好。这才好啊。”

    自老太太病倒后,康师傅很久没有去听政了,所有奏章皆交由内阁,重要的奏章才由内阁大臣转呈给他批示。老太太在偶尔清醒的时候总叮嘱康师傅不要因她而误了国事,甚至还发脾气骂他,康师傅总是当时口头喏喏,但老太太一陷入昏睡,他仍是一天二十四小时在床前侍疾,连自个儿的御膳都顾不上进,这一阵子下来,他整个人瘦了一圈都不止,朝臣们怕他这个样子下去会“龙体违和”,几天前还曾在慈宁宫外集体长跪,苦苦哀求康师傅能够“间一回宫,稍事休息”。

    今天康师傅去听政,实是迫不得已了。听班第说,最近几天前朝很不平静,除了老生常谈的河工,以及局势紧张的喀尔喀外,又出了两件大事:其一是汤斌的去世居然引起了江南,尤其是江宁一带的小骚乱,爱戴他百姓们不知从哪里听闻汤斌是受了不公正待遇而郁郁而终,于是士子们罢课,商贩们罢市,要如何平息得等着康师傅去裁决;其二,是被明珠派举荐上去的,刚升任湖广巡抚不久的张汧,因为被山西道御史陈紫芝给参劾了,罪名是“贪污”,湖光百姓对此人是深恶痛绝,但因张汧是明珠的人,各部大员对此事都三缄其口,要如何处置又得康师傅亲自“圣裁”。这两件事都已火烧眉毛,又深深地牵动着当地百姓的神经,万一处理不好,极有可能引起严重后果,康师傅虽心忧老太太的病情,但今晨也不得不拨冗去了乾清门听政,到这会儿还没回来。

    “老祖宗,您现在觉着怎么样?太医们都在外头,让他们进来给您瞧瞧吧……”刚刚一看到老太太醒来,脑子又这么清楚,我光顾着喜极而泣,竟一时忘了康师傅临走前的叮嘱——若老太太醒来,要立即让太医进来诊治,并派人通知他。

    “不用!”老太太拉住我,执意不肯。“别让他们进来,我的病我自个儿清楚,他们治不了。”

    老太太的话说得有理,太医的确是治不了她的病,但看一看总归有个心理安慰,于是我恳求道:“老祖宗,您还是让他们看看吧!”

    老太太没接话,却岔开了话题:“苏麻喇姑呢?”

    “苏嬷嬷在大佛堂给您诵经祈福呢,我这就让人去叫她。”说完,我唤了守在门口的小穗进来,吩咐她派人去叫苏麻喇姑,原本也要派人去通知康师傅的,可老太太一听立马阻止了,说是军国大事要紧,不要去打扰。

    小穗才出了房门,老太太居然跟我说她饿了,并指定说要吃“西湖藕粉”。我一听差点儿欣喜若狂。多少天了,想让老太太进食堪比登天摘星,所有人都对此忧心忡忡,而今天她居然说她“饿”了,肯进食了,这岂不是说明她老人家的病有转好的迹象?我乐得立马屁颠屁颠地冲泡了一小碗,一勺一勺地喂给老太太,而老太太居然也就这样眉眼含笑,一脸慈祥地将一小碗的西湖藕粉全都吃光了。早已匆匆赶来立在一旁的苏麻喇姑,将空碗接过去后双手合什念了句“阿弥陀佛!”

    “苏麻喇姑。”老太太含笑唤了她一声。

    苏麻喇姑躬身道:“奴婢在。”

    老太太道:“你走近些,我有话要对你说!”

    “嗻!”苏麻喇姑依言上前几步,站在我身旁。

    老太太用一种深情的目光打量了苏麻喇姑半晌,才拉过她的手道:“跟我风里来雨里去这么多年,辛苦你了!”

    “格格,您别这么说,奴婢有幸能伺候格格,是奴婢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苏麻喇姑似乎有点儿激动,声音也略略有些颤抖,她抬起头,凝望着老太太,眼眶竟有些发红。老太太没言语,抬眼与苏麻喇姑四目交错良久,才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微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苏麻喇姑却忍不住掉下泪来,又立马用另一只手将眼泪擦了。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苏麻喇姑流眼泪,她给我的印象永远是沉稳,干练,“脆弱”这两个字在她身上似乎找不到任何痕迹。老太太病重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是她在沉着冷静地安排着慈宁宫的各项事务,四五天前,太医说老太太病势凶险,她还执着地斋戒沐浴,决定去大佛堂为老太太诵经祈福。这会儿老太太醒过来了,脑子还特别地清晰,这是好兆头啊,也许还真是她的祈福有了效果呢,可她却怎么哭了呢?

    老太太倒是一脸笑意,安慰苏麻喇姑道:“别这样。这些都是定数,我们之前不都说好了吗?” 苏麻喇姑说不出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老太太放开了苏麻喇姑,却微笑着朝我伸出双臂,揽我入怀,抱了好一会儿,才放开我,对苏麻喇姑道:“我现在唯一放不下的,就只是这个小丫头了,往后,就拜托你照应啦。”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那么像遗嘱啊?我立马抗议:“老祖宗,您……”

    “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许插嘴,好好听着。”老太太难得对我这么严肃,我只得咽下到嘴的话,仔细听着。

    苏麻喇姑望了我一眼,恭敬地道:“格格,您尽管放心,奴婢会尽心侍候大公主,就像侍候您一样。”

    老太太满意地点点头,从枕头底下摸出那串她时常拿在手里礼佛诵经用的,由十八颗大菩提珠串起的手串套在了我的手腕上,道:“禧儿,老祖宗不能陪你一辈子,就让它陪着你吧。”

    这话怎么听都透着一股生离死别的味道,让人不由地心慌,我一把将手串扒下来塞回去,紧抱住老太太的脖子,道:“不要,我不要,我就要老祖宗陪着我!”

    老太太默默地紧搂了我一阵,才将我的双手从她的脖子上放下来,替我揩了揩脸上的泪珠,和蔼地笑道:“禧儿,老祖宗也舍不得你啊,可是,人总有那么一天的,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明白这个道理。”说到这里,满眼慈爱地望了我一眼,抬手轻轻抚着的脸道,“你这孩子啊,脾气跟你皇阿玛一模一样,拧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我可真担心你哪天又闯了祸惹你皇阿玛生气,这个……”她说着将手串再次套上我的手腕,“……你一定要好好留着,它是我贴身的东西,你皇阿玛认得,万一哪天你惹了事儿躲不过去了,就把它拿出来,让它帮你求求情,记住了吗?”

    “老祖宗……”我望着腕上的手串,迷蒙着眼睛点头道,“禧儿……记住了!”

    “好,那老祖宗就放心了。”老太太长舒了一口气,好像终于放心了,又朝我张开怀抱道,“来,让老祖宗再抱抱你,我的小禧儿!”

    “老祖宗——”我扑进老太太的怀里,眼泪簌簌而下。

    “我的小禧儿,”老太太轻声安慰着我,“别哭,好好收着,别让老祖宗记挂。”我说不出话来,只有使劲儿点头,老太太又道,“不过,禧儿啊,你就再听老祖宗一句,不要总淘气,总跟你皇阿玛拧着,他对你是严苛了点儿,可那都是因为他心疼你,紧张你,看重你,你就是他的心尖子!你可不能因为你皇阿玛罚你就记恨他呀,知道吗?”

    “老祖宗……”我哽着声儿道,“……我都知道,我听您的,以后都不惹皇阿玛生气了,您也要快快好起来,您答应过我的,过年的时候要陪我一起放烟花,看冰嬉的!”

    “老祖宗都记着呢,都记着呢……”老太太轻叹,“禧儿,你知道吗,老祖宗是多想一直陪着你,年年放烟花,看冰嬉啊,只是恐怕……”

    “皇阿奶,您可以的!”康师傅的声音蓦地在室内响起,我钻出老太太的怀抱扭头一瞧,见康师傅正快步走到床前来,跟在他身后的还有胤礽和太医。我起身行礼后恭立一旁,将位子腾了出来。太医们上前望闻问切了一番后,立马又退出了室外,康师傅起身与他们嘀咕了片刻回来后,就神色严肃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中似有责怪的意味,老太太反应很快,立马抢着道,“你可别错怪禧儿,是我不许她派人给你传消息打扰听政的,也是我不让太医们进来的,我的病怎么样我自个儿知道。这阵子禧儿天天守着我,可累了她了,小脸儿都瘦成巴掌大啦,你快让她歇着去,我有话要单独跟你说!”

    我原本想推说不累的,可老太太既然要跟康师傅单独说话,我也不能强留,只好屈一屈膝,退了出去。到了外间,却看见常宁,福全,还有班第正和一堆太医站在门外正神色紧张地悄声商议着什么,便也凑过去听了听,没成想恰恰听到太医院院判说了一句:“……估计太皇太后拖不过今晚去……”

    “怎么会?”我忍不住插话,“刚刚太皇太后还进了一碗藕粉呢,精神好得很,你这是危言耸听!”

    “大公主……”院判一脸不忍心地躬身道,“太皇太后这会儿是回光返照啊!”

    “回光返照?!”我怔了一怔,随即觉着心头一阵闷痛,抓住院判的前襟一阵乱吼,“不会的,不会的,你胡说,你胡说!”常宁和福全过来试图将我和院判分开,可没能如愿,我仍死死揪住院判,有些歇斯底里,“不许你诅咒老祖宗,不许,不许!!”

    “禧儿,”常宁劝道,“你快放开李大人!”

    “五叔,”我死揪住院判,跟常宁道,“快把他抓起来,他居然敢诅咒老祖宗,诅咒老祖宗!”

    “禧儿,你冷静些,冷静些!”福全也劝我,“李大人说的是实话!”

    “不——”我像瞪着仇人般瞪着院判,睚眦欲裂,恨声道,“他就是在诅咒,诅咒!”

    “纯禧,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在这里喧哗,扰了老祖宗休息,你担得起吗?”一声怒吼自身后传来,所有人都静默下来,唯有我理都没理,因为我听出这是胤礽的声音,这小子从老太太病重以来连陪护都没陪几天,总是找借口开溜,他有什么资格在这儿教训我?

    我放开了院判,回头逼视着胤礽,脑海中闪动的是胤礽端静的旧账和刚才他吼我的新仇,怒火瞬间冲上了脑门,戳着他的胸膛就骂开了: “胤礽,你少在这儿假惺惺,你凭什么教训我?你凭什么?老祖宗病重,你陪了她几天?啊?你是不是巴不得她老人家快点走,好不用耽误你夜夜笙歌,是不是?是不是?”

    “你……你……”胤礽连连后退,脸上尴尬地抽搐了半晌,没说出话来。

    常宁将我拉了回来,轻声呵道:“禧儿,不得放肆!”

    福全上前隔在我和胤礽中间,对胤礽抱歉道:“太子息怒,禧儿这是一时急火攻心,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怒吼一声,使劲儿推开挣开常宁的手,指着胤礽的鼻子痛骂,“你个人渣,还好意思教训我,你有这个资格吗?你不忠不孝,不……”我正想接着骂“不仁不义”和“不知廉耻”的,忽然就觉得后颈处一阵痛麻,眼前一黑,跌入了一个怀抱,随即就听见班第焦急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禧儿,禧儿!太医,太医,大公主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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