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乐章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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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给了他一个“你请便”眼神，又继续看手机。这个反应深深刺伤了他。可连他手撤离了，她都没能反应过来。那是因为这个时候，她柯氏音乐专辑策划发了一条彩信给她。
那是夏娜即将发行专辑封面。封面颜色是暖色调，带着一点日系亚麻色。夏娜一手握着小提琴，一手握着弓，穿着一身雪白长裙赤脚站金色麦田里。她一头波浪大卷发包裹着小小脸，一双眼睛望着远处，令人有一种天使即将腾飞错觉。专辑名字就叫《金色天使》，右上角用红贴纸写着“随CD送2P夏娜个人全彩写真，内附婚独家采访爆料”——这种风格不像是古典音乐大碟，倒像是流行歌手唱片与日本台湾动漫周边结合。
但令裴诗感到惊讶并不是以上看到任何东西，而是这张唱片腰封上宣传语——“超越音乐之神裴绍天才小提琴家，本世纪你绝不容错过古典皇后！”
从出生到现，裴诗从未有哪一刻如此憎恨夏娜。因为父亲名气太大，她不愿意让这场较量变成“裴绍女儿”与夏娜对决。她要夏娜输得心服口服。所以专辑封面上，她对父亲只字未提，没有把神似父亲面容个人照放上去，没让小曲来搅合，甚至连自己名字都印得很小。
可是她没想到，她没有提到父亲，夏娜反倒利用他名气来炒作自己。这一刻，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只想冲到夏娜面前狠狠抽对方几十个耳刮子！
“裴裴，怎么了？”宾彬看出了她异样，担心地问道。
她伸手示意他暂时不要多说，然后拨通了策划电话：“夏娜那是什么意思？她和我爸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这么写？”
“这不过是宣传语，你不用太介意。据我观察，她这张碟不会有你卖得好。”
“我不管她是不是卖得好，她不能把我父亲搬出来给自己做陪衬！他都已经过世这么多年了，夏娜到底有没有一点良心？！”她气得重重一拍桌，把对面男友吓得往后缩了一下。她正气头上，也无法向对方道歉，只是皱眉看看他再摇头，接着继续愤怒道：“她愿意用什么方法炒作都可以，唯独这个不行。我现就打电话给她。”
“我觉得没用。”策划人叹了一声，“我也觉得她这个宣传语弄得很不合适，但夏小姐性格我们都知道，其实非常固执。而且我不认为她会这个时候接你电话。”
他说准了。之后裴诗无论打几个电话过去，夏娜都没有接听。她餐厅里急得焦头烂额，完全顾不得宾彬情绪。她又打电话给了夏承司，跟他说夏娜这样做绝对行不通，让他一定要阻止她，不能让这个宣传语面世。
“夏娜愿意拿谁比较都可以，她甚至可以说自己是帕格尼尼转世，我这边也没有半点意见。唯独我父亲不行！”
她已经完全失去理性了，忘记了正对话人是什么人。等她反应过来时似乎已经晚了，可没想到夏承司居然态度很平静，只说了一句“我去问她”就挂断了电话。
可惜是，没过多久她就发现做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她收到了策划人短信，按对方意思打开了微博。柯氏音乐发布官方消息，预告夏娜超越裴绍《金色天使》即将下个星期全国上市。而夏娜粉丝俱乐部是以他们名义，发布了一条投票微博：“音乐女神夏娜《金色天使》决战锐红人裴诗《Nx》，你们认为谁才是今年古典乐大碟销量大赢家？”
《Nx》确实引发了轰动，这张专辑短短时间内带来经济效益也远胜过无数经典唱片。但是，家喻户晓是《Nx》，并不是裴诗。而夏娜自从《骑士颂》之后一直是人红音乐不红，也有一群宅男粉丝为她振臂助威。这条微博下留言中，有一大群她死忠粉为她转发，里面可以见到诸多这类评论：
“能写出《骑士颂》女神，怎么可能会输给一个锐红人呢？那个裴诗是谁呀，听都没听过！”
“我觉得《Nx》比《骑士颂》好听，但《骑士颂》毕竟是夏娜多年前作品了，专辑一定会有重大突破，投《金色天使》一票。”
“我们娜娜可是超越裴绍女神，谁都不要和她比，那个昙花一现红人滚一边去吧！”
“《骑士颂》一出，谁与争锋！大家来给娜娜投票呀！”
“为了女神那2P写真，我也要豁出去了，女神不要嫁给别人，嫁给我啊……”
短短十多分钟内，这条微博已经被转了上万次，夏娜票数以压倒性局面胜过裴诗。
裴诗出道资历太浅，哪怕大部分人都欣赏她音乐，也都保持中立态度，不会疯狂地为她刷票。相反，这些人对夏娜超高票数开始好奇起来。《金色天使》尚未问世，就已经有这么多支持者，大家对它信赖，甚至超过了神曲《Nx》。难道，那个写出《骑士颂》夏娜真要回来了？许多古典乐爱好者都对这张专辑蠢蠢欲动起来。
与此同时，柯泽看了一眼坐沙发上拿手机刷微博夏娜，她脸颊红润，嘴角轻轻扬起，几次哼笑出来，似乎已经无法再隐藏自己狂喜之情。这样反应与《Nx》刚上市时简直是天壤之别。那时看见《Nx》飞升销量，许多商城、餐厅听见裴诗曲子，甚至连出席高级晚宴大厅中播放音乐都是《夜神协奏曲》，她夜夜辗转难眠，还偷偷哭了许多次。
“怎么办，我肯定会输。我梦想，我们音乐厅，都要拱手让给裴诗了……”当时她坐黑暗中低声啜泣，声音沙哑地说道，“她太强势了，又那么冷硬，完全没有任何弱点，我怎么可能斗得过她呢……”
看她这样伤心，他有些于心不忍，叹息着安慰道：“她不是没有弱点。”
夏娜用哭肿眼睛看着他。
“她弱点，大概是家人吧。”当时他没想到，脱口而出是令他之后万分后悔话，“尤其是她父亲。每次提到裴先生，她情绪都比平时要激烈一些。”
他原本只是想让夏娜觉得好受一些，但怎么都没想到她会直接把裴绍搬出来。其实现这个市场经济社会，像夏娜这样夸大宣传语并不少见，而且往往创作者越默默无闻，噱头就炒得越大。一个才出道人歌手可以称之为“堪比”，一本没有内涵奇幻小说可以被定义为“堪比《百年孤独》”，一部小投资灾难电影可以冠名为“超越《铁达尼号》”……可夏娜选谁不好，偏偏选裴绍，这难免就会让人觉得她心怀恶意。
“娜娜。”他放下笔记本电脑屏幕，走到夏娜身边坐下，“我们出专辑时候，还是把这个裴绍宣传语取消吧。”
夏娜甚至没有问他理由，只是果断地说：“不。”
“我是觉得这样对你不好。”
“为什么？”她终于抬眼看了他一下。
“裴先生是世界级大师，你虽然也很优秀，但毕竟大众心中他是音乐界泰斗。 而且国外媒体对他尊重远远超过我们，你这样宣传，别人可能会认为你不够谦虚，对你以后出国发展也不利。”
夏娜望着手机上飞涨票数，其实心里很清楚，这次微博投票这么高，完全是因为发起者是她粉丝团，转发人肯定是偏向她这一边。其他人则是人云亦云。而且，网络与现实有着天壤之别。虽然经纪人已经为她专辑造成了网络热议，但真正转战到唱片行发行铺货以后，个人实力还是重要一些。不过，她还有二手准备，一定不会输给裴诗。
“我再想想吧。”她关上手机，搂住柯泽脖子。
他了解她脾气，这时候一定不可以再提裴诗，否则她坚决不会放弃这个宣传语。只是如果裴诗这时候已经看到了宣传语，肯定会恨不得立刻从枪支走私贩那买家伙毙了夏娜。
裴诗确实已经气疯了。接到夏承司电话那一瞬间，她声音严肃得连自己都辨认不出来：“她怎么说？”
“我打不通她电话。”夏承司淡淡说道，“你先冷静一下，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事。”
“没什么大不了？如果是我拿你父亲这样炒作，你能冷静？”她等了一会儿，却没有得到那边回答，才想起夏承司和夏明诚关系不好，于是一时无言。
“我看来，这真不是什么大事。大众不是傻子，裴绍和娜娜谁厉害，别人心里都有数。只是大家已经习惯了这种类型宣传方式，所以也没几个人会提出异议。”
听见那个“娜娜”，她笑了两声，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看来真是气糊涂了，连自己通话对象是谁都忘记了。这可是夏娜哥哥，他怎么可能会向着自己。
挂掉夏承司电话，“超越裴绍”这四个刺眼字明晃晃地刺痛了她眼睛。其实憎恨夏娜同时，她恨是自己。明明再次回来是为了击溃害死父亲人，没想到到后伤害人却依然是九泉下父亲。头疼一阵阵袭来，她撑着额头，充满歉意地对面前宾彬说：“宾彬，对不起。我这边烦心太多，让你无聊了。”
“没事没事。”宾彬摆摆手，露出贴心微笑，“傻瓜，我可是你男朋友，不开心了当然要让着你。来，吃这个。”
他舀起一勺芒果布丁送到她嘴边，像喂孩子一样“啊”了一声。她禁不住笑了，张嘴吃下布丁。布丁是冰凉，但心里竟变得温暖了一些。原来除了亲人和森川少爷，这世界上还是有人会对她这么好。这种贴心感觉或许就是恋爱吧。虽然还是端着个不近人情表情，但她已经心中决定，等和夏娜这一次比赛结束，就要停下来休息一下，多花时间来陪他。
*********
月底，《金色天使》终于发售了。
由于夏娜号召力和提前宣传，第一天专辑销量就比《Nx》第一天销量高出近16%。然而从第二天开始，《金色天使》销量就开始与日剧减，这与《Nx》销售指数几乎是成反比。到了第七天，它与夏娜以前专辑销量基本持平，但已低于《Nx》发售后前五日销量。
这个时代盗版、电子版唱片相当猖獗，盗版制作一般都是一张碟刻录几十上百首歌，剽窃都是原创音乐人多年心血，鲜少有人知道正版专辑其实曲目数量不多，就像裴诗《Nx》那样。然而，夏娜却很好地利用了购买者喜欢看性价比心理，创作了多少首曲子就把它们全部放专辑里。所以她唱片单碟就有二十五首琴曲。如此一来，很多人都觉得这张唱片物廉价美，也就不会太计较内容，所以之后销量还是保持稳定。只是时间越长，就越无法与《Nx》相媲美。
裴诗并不后悔自己没有多录制乐曲，不管这个社会是怎样，这不能影响她自己。毕竟如何看待这个世界，会影响你人生。她只是和夏娜一样，时刻关注着这两张专辑销量。到十月中旬，《Nx》销量几乎高出《金色天使》一倍。而且两边数据变动都非常稳定，几乎已经不会再有任何转圜余地。按这个走势发展下去，不用到年底就已分出胜负。裴诗却觉得有些不安，因为从夏娜专辑发售以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销量不如自己，除了各大媒体配合宣传，却就再也没做出什么大动作。这不是很像她作风。
但她怎么都没想到是，十月底，一张名为《银色幽灵》专辑横空出世！
《银色幽灵》封面上女子同样穿着一身白色长裙，但人站月光沐浴深潭中，双臂张开，掌心上方悬浮着小提琴与弓。她就像幽灵一样飘忽，却也有着人类所没有空灵美丽——这个人不是夏娜，而是韩悦悦。
这张专辑副标题则是：《金色天使》CD2——夏娜&韩悦悦小提琴二重奏。
《银色幽灵》刚一发行，裴诗就把它买来听了一遍。听到自己曾经谱写给韩悦悦熟悉旋律时，她整个人都陷入了绝望。似乎离开她以后，韩悦悦比以前加努力了。这就是她当初选择韩悦悦原因——她知道，这个才貌兼备女孩只要加以包装，再大力推出，就一定会大放光彩。
果不其然，《银色幽灵》反响不亚于《金色天使》。韩悦悦刚一出道就引发了广泛关注，她和夏娜频频媒体前公开亮相，成为了仅次于裴诗焦点人。夏娜多次接受记者采访，让记者通稿上附加她CD与裴诗旧CD同一时间段销量对比，并配上“《金色天使》完胜《Nx》成为本年度不容错过古典乐热专辑”。人们对这一行原本就只有一知半解，所以哪怕是这样产生误导数据，也让他们觉得夏娜销量真高出裴诗很多。网络上有一些考据党为裴诗证明了清白，并誓死要揭露夏娜本质，但因为影响力远远低于大众媒体，也就不了了之。
《银色幽灵》走势和《金色天使》差不多，略微比后者高一些。单张销量依然只高过《Nx》二分之一又多出少许。可是，这两张专辑加一起，就比《Nx》高了。
夏娜是故意挑这个时候发行专辑。因为马上年底了，裴诗根本来不及创作第二张大碟。而且，她专辑里已经收录了CD1和CD2，再发行属于作品，不会被列入销量数额里。现裴诗只想知道，夏娜销量，究竟是按单张CD销量算，还是二者加起来。
周一早晨，裴诗打算到公司询问夏承司。但他不办公室，彦玲说他去了一楼会议室，于是她直接到会议室去找他。从门前看见他正里间和什么人对话，一看见她来了，他说：“怎么了？”
“我是想问问你关于我和夏娜发行专辑事。”她看顿了顿，“你先忙，我这里等你。”
夏承司没有理她，继续对面前人说：“这个方案可以再修改一下……”
这时，他对面人却不紧不慢地说道：“承司，你让她说说看。”
他愣了一下，转过头看向裴诗，下巴往屋内偏了偏，示意她进去。她听出了那个人声音，所以进去时候十分谨慎并且小心。
果然，坐夏承司对面，是那个面容冷峻女人。她有着年轻肌肤和苍老眼神，薄薄嘴唇被涂成深红色，及肩短发一边别耳后，一边往下垂落形成了刀片般凌厉形状；一身深蓝色套装款式简单，但一看便知价格不菲。她用审视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裴诗，眼神比之前加严厉了。她周边人哪怕站她看不到地方，都会微微低着头。就连夏承司坐她面前都带着几分谦恭。她是颜胜娇，柯氏音乐董事长，柯泽母亲。
她抱着胳膊，似笑非笑地看着裴诗，这样目光下，任何人好像都是透明、简单、愚蠢。她冷漠地说道：“好久不见。”
“颜董。”裴诗神色同样冷漠。
“说说看，你有什么问题。”
“我和夏娜同时发行专辑是为了竞……”
“我知道你们竞争，不用废话。直接说重点。”
裴诗并没有生气，也没害怕，只是平铺直叙地说道：“夏娜分开发行了两张CD，而且两张CD收录曲目数量是我三倍以上。现她两张CD销量刚好比我单张CD销量多一点。我想知道，这样胜负该如何判定。”
颜胜娇冷笑了一下，居然立即给出了答案：“既然是商业比拼，判定胜负标准不应该是销售额么。”
裴诗怔了一下，隐隐记得夏娜单张CD定价和自己定价是一样。这样算下来，她销售额目前比自己高。而且《Nx》发行时间早，目前销量已经开始下滑了，夏娜CD2却还是热卖阶段。她向夏承司投去了求助目光：“夏先生，你意见呢？”
“我赞同颜董。”
如果不是有人，裴诗大概会一下倒椅子上。她硬着头皮接着说道：“截止时间呢，是十二月三十一日么。”
“没错。”
她觉得头晕目眩。这么短时间内，就算把之前删除曲子临时录制成唱片，也来不及制作发行了。颜胜娇像是完全看破了她心思，维持着原本坐姿，扬了扬下巴：“不甘心是么，觉得夏娜投机取巧是么。但她可没违反游戏规则，是你自己太狂妄，恃才傲物，失败是早晚事。”
“失败？”裴诗手心渗出了冷汗，笑容却云淡风轻，“等十二月结束了再说吧。”
她给了他一个“你请便”眼神，又继续看手机。这个反应深深刺伤了他。可连他手撤离了，她都没能反应过来。那是因为这个时候，她柯氏音乐专辑策划发了一条彩信给她。
那是夏娜即将发行专辑封面。封面颜色是暖色调，带着一点日系亚麻色。夏娜一手握着小提琴，一手握着弓，穿着一身雪白长裙赤脚站金色麦田里。她一头波浪大卷发包裹着小小脸，一双眼睛望着远处，令人有一种天使即将腾飞错觉。专辑名字就叫《金色天使》，右上角用红贴纸写着“随CD送2P夏娜个人全彩写真，内附婚独家采访爆料”——这种风格不像是古典音乐大碟，倒像是流行歌手唱片与日本台湾动漫周边结合。
但令裴诗感到惊讶并不是以上看到任何东西，而是这张唱片腰封上宣传语——“超越音乐之神裴绍天才小提琴家，本世纪你绝不容错过古典皇后！”
从出生到现，裴诗从未有哪一刻如此憎恨夏娜。因为父亲名气太大，她不愿意让这场较量变成“裴绍女儿”与夏娜对决。她要夏娜输得心服口服。所以专辑封面上，她对父亲只字未提，没有把神似父亲面容个人照放上去，没让小曲来搅合，甚至连自己名字都印得很小。
可是她没想到，她没有提到父亲，夏娜反倒利用他名气来炒作自己。这一刻，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只想冲到夏娜面前狠狠抽对方几十个耳刮子！
“裴裴，怎么了？”宾彬看出了她异样，担心地问道。
她伸手示意他暂时不要多说，然后拨通了策划电话：“夏娜那是什么意思？她和我爸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这么写？”
“这不过是宣传语，你不用太介意。据我观察，她这张碟不会有你卖得好。”
“我不管她是不是卖得好，她不能把我父亲搬出来给自己做陪衬！他都已经过世这么多年了，夏娜到底有没有一点良心？！”她气得重重一拍桌，把对面男友吓得往后缩了一下。她正气头上，也无法向对方道歉，只是皱眉看看他再摇头，接着继续愤怒道：“她愿意用什么方法炒作都可以，唯独这个不行。我现就打电话给她。”
“我觉得没用。”策划人叹了一声，“我也觉得她这个宣传语弄得很不合适，但夏小姐性格我们都知道，其实非常固执。而且我不认为她会这个时候接你电话。”
他说准了。之后裴诗无论打几个电话过去，夏娜都没有接听。她餐厅里急得焦头烂额，完全顾不得宾彬情绪。她又打电话给了夏承司，跟他说夏娜这样做绝对行不通，让他一定要阻止她，不能让这个宣传语面世。
“夏娜愿意拿谁比较都可以，她甚至可以说自己是帕格尼尼转世，我这边也没有半点意见。唯独我父亲不行！”
她已经完全失去理性了，忘记了正对话人是什么人。等她反应过来时似乎已经晚了，可没想到夏承司居然态度很平静，只说了一句“我去问她”就挂断了电话。
可惜是，没过多久她就发现做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她收到了策划人短信，按对方意思打开了微博。柯氏音乐发布官方消息，预告夏娜超越裴绍《金色天使》即将下个星期全国上市。而夏娜粉丝俱乐部是以他们名义，发布了一条投票微博：“音乐女神夏娜《金色天使》决战锐红人裴诗《Nx》，你们认为谁才是今年古典乐大碟销量大赢家？”
《Nx》确实引发了轰动，这张专辑短短时间内带来经济效益也远胜过无数经典唱片。但是，家喻户晓是《Nx》，并不是裴诗。而夏娜自从《骑士颂》之后一直是人红音乐不红，也有一群宅男粉丝为她振臂助威。这条微博下留言中，有一大群她死忠粉为她转发，里面可以见到诸多这类评论：
“能写出《骑士颂》女神，怎么可能会输给一个锐红人呢？那个裴诗是谁呀，听都没听过！”
“我觉得《Nx》比《骑士颂》好听，但《骑士颂》毕竟是夏娜多年前作品了，专辑一定会有重大突破，投《金色天使》一票。”
“我们娜娜可是超越裴绍女神，谁都不要和她比，那个昙花一现红人滚一边去吧！”
“《骑士颂》一出，谁与争锋！大家来给娜娜投票呀！”
“为了女神那2P写真，我也要豁出去了，女神不要嫁给别人，嫁给我啊……”
短短十多分钟内，这条微博已经被转了上万次，夏娜票数以压倒性局面胜过裴诗。
裴诗出道资历太浅，哪怕大部分人都欣赏她音乐，也都保持中立态度，不会疯狂地为她刷票。相反，这些人对夏娜超高票数开始好奇起来。《金色天使》尚未问世，就已经有这么多支持者，大家对它信赖，甚至超过了神曲《Nx》。难道，那个写出《骑士颂》夏娜真要回来了？许多古典乐爱好者都对这张专辑蠢蠢欲动起来。
与此同时，柯泽看了一眼坐沙发上拿手机刷微博夏娜，她脸颊红润，嘴角轻轻扬起，几次哼笑出来，似乎已经无法再隐藏自己狂喜之情。这样反应与《Nx》刚上市时简直是天壤之别。那时看见《Nx》飞升销量，许多商城、餐厅听见裴诗曲子，甚至连出席高级晚宴大厅中播放音乐都是《夜神协奏曲》，她夜夜辗转难眠，还偷偷哭了许多次。
“怎么办，我肯定会输。我梦想，我们音乐厅，都要拱手让给裴诗了……”当时她坐黑暗中低声啜泣，声音沙哑地说道，“她太强势了，又那么冷硬，完全没有任何弱点，我怎么可能斗得过她呢……”
看她这样伤心，他有些于心不忍，叹息着安慰道：“她不是没有弱点。”
夏娜用哭肿眼睛看着他。
“她弱点，大概是家人吧。”当时他没想到，脱口而出是令他之后万分后悔话，“尤其是她父亲。每次提到裴先生，她情绪都比平时要激烈一些。”
他原本只是想让夏娜觉得好受一些，但怎么都没想到她会直接把裴绍搬出来。其实现这个市场经济社会，像夏娜这样夸大宣传语并不少见，而且往往创作者越默默无闻，噱头就炒得越大。一个才出道人歌手可以称之为“堪比”，一本没有内涵奇幻小说可以被定义为“堪比《百年孤独》”，一部小投资灾难电影可以冠名为“超越《铁达尼号》”……可夏娜选谁不好，偏偏选裴绍，这难免就会让人觉得她心怀恶意。
“娜娜。”他放下笔记本电脑屏幕，走到夏娜身边坐下，“我们出专辑时候，还是把这个裴绍宣传语取消吧。”
夏娜甚至没有问他理由，只是果断地说：“不。”
“我是觉得这样对你不好。”
“为什么？”她终于抬眼看了他一下。
“裴先生是世界级大师，你虽然也很优秀，但毕竟大众心中他是音乐界泰斗。 而且国外媒体对他尊重远远超过我们，你这样宣传，别人可能会认为你不够谦虚，对你以后出国发展也不利。”
夏娜望着手机上飞涨票数，其实心里很清楚，这次微博投票这么高，完全是因为发起者是她粉丝团，转发人肯定是偏向她这一边。其他人则是人云亦云。而且，网络与现实有着天壤之别。虽然经纪人已经为她专辑造成了网络热议，但真正转战到唱片行发行铺货以后，个人实力还是重要一些。不过，她还有二手准备，一定不会输给裴诗。
“我再想想吧。”她关上手机，搂住柯泽脖子。
他了解她脾气，这时候一定不可以再提裴诗，否则她坚决不会放弃这个宣传语。只是如果裴诗这时候已经看到了宣传语，肯定会恨不得立刻从枪支走私贩那买家伙毙了夏娜。
裴诗确实已经气疯了。接到夏承司电话那一瞬间，她声音严肃得连自己都辨认不出来：“她怎么说？”
“我打不通她电话。”夏承司淡淡说道，“你先冷静一下，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事。”
“没什么大不了？如果是我拿你父亲这样炒作，你能冷静？”她等了一会儿，却没有得到那边回答，才想起夏承司和夏明诚关系不好，于是一时无言。
“我看来，这真不是什么大事。大众不是傻子，裴绍和娜娜谁厉害，别人心里都有数。只是大家已经习惯了这种类型宣传方式，所以也没几个人会提出异议。”
听见那个“娜娜”，她笑了两声，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看来真是气糊涂了，连自己通话对象是谁都忘记了。这可是夏娜哥哥，他怎么可能会向着自己。
挂掉夏承司电话，“超越裴绍”这四个刺眼字明晃晃地刺痛了她眼睛。其实憎恨夏娜同时，她恨是自己。明明再次回来是为了击溃害死父亲人，没想到到后伤害人却依然是九泉下父亲。头疼一阵阵袭来，她撑着额头，充满歉意地对面前宾彬说：“宾彬，对不起。我这边烦心太多，让你无聊了。”
“没事没事。”宾彬摆摆手，露出贴心微笑，“傻瓜，我可是你男朋友，不开心了当然要让着你。来，吃这个。”
他舀起一勺芒果布丁送到她嘴边，像喂孩子一样“啊”了一声。她禁不住笑了，张嘴吃下布丁。布丁是冰凉，但心里竟变得温暖了一些。原来除了亲人和森川少爷，这世界上还是有人会对她这么好。这种贴心感觉或许就是恋爱吧。虽然还是端着个不近人情表情，但她已经心中决定，等和夏娜这一次比赛结束，就要停下来休息一下，多花时间来陪他。
*********
月底，《金色天使》终于发售了。
由于夏娜号召力和提前宣传，第一天专辑销量就比《Nx》第一天销量高出近16%。然而从第二天开始，《金色天使》销量就开始与日剧减，这与《Nx》销售指数几乎是成反比。到了第七天，它与夏娜以前专辑销量基本持平，但已低于《Nx》发售后前五日销量。
这个时代盗版、电子版唱片相当猖獗，盗版制作一般都是一张碟刻录几十上百首歌，剽窃都是原创音乐人多年心血，鲜少有人知道正版专辑其实曲目数量不多，就像裴诗《Nx》那样。然而，夏娜却很好地利用了购买者喜欢看性价比心理，创作了多少首曲子就把它们全部放专辑里。所以她唱片单碟就有二十五首琴曲。如此一来，很多人都觉得这张唱片物廉价美，也就不会太计较内容，所以之后销量还是保持稳定。只是时间越长，就越无法与《Nx》相媲美。
裴诗并不后悔自己没有多录制乐曲，不管这个社会是怎样，这不能影响她自己。毕竟如何看待这个世界，会影响你人生。她只是和夏娜一样，时刻关注着这两张专辑销量。到十月中旬，《Nx》销量几乎高出《金色天使》一倍。而且两边数据变动都非常稳定，几乎已经不会再有任何转圜余地。按这个走势发展下去，不用到年底就已分出胜负。裴诗却觉得有些不安，因为从夏娜专辑发售以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销量不如自己，除了各大媒体配合宣传，却就再也没做出什么大动作。这不是很像她作风。
但她怎么都没想到是，十月底，一张名为《银色幽灵》专辑横空出世！
《银色幽灵》封面上女子同样穿着一身白色长裙，但人站月光沐浴深潭中，双臂张开，掌心上方悬浮着小提琴与弓。她就像幽灵一样飘忽，却也有着人类所没有空灵美丽——这个人不是夏娜，而是韩悦悦。
这张专辑副标题则是：《金色天使》CD2——夏娜&韩悦悦小提琴二重奏。
《银色幽灵》刚一发行，裴诗就把它买来听了一遍。听到自己曾经谱写给韩悦悦熟悉旋律时，她整个人都陷入了绝望。似乎离开她以后，韩悦悦比以前加努力了。这就是她当初选择韩悦悦原因——她知道，这个才貌兼备女孩只要加以包装，再大力推出，就一定会大放光彩。
果不其然，《银色幽灵》反响不亚于《金色天使》。韩悦悦刚一出道就引发了广泛关注，她和夏娜频频媒体前公开亮相，成为了仅次于裴诗焦点人。夏娜多次接受记者采访，让记者通稿上附加她CD与裴诗旧CD同一时间段销量对比，并配上“《金色天使》完胜《Nx》成为本年度不容错过古典乐热专辑”。人们对这一行原本就只有一知半解，所以哪怕是这样产生误导数据，也让他们觉得夏娜销量真高出裴诗很多。网络上有一些考据党为裴诗证明了清白，并誓死要揭露夏娜本质，但因为影响力远远低于大众媒体，也就不了了之。
《银色幽灵》走势和《金色天使》差不多，略微比后者高一些。单张销量依然只高过《Nx》二分之一又多出少许。可是，这两张专辑加一起，就比《Nx》高了。
夏娜是故意挑这个时候发行专辑。因为马上年底了，裴诗根本来不及创作第二张大碟。而且，她专辑里已经收录了CD1和CD2，再发行属于作品，不会被列入销量数额里。现裴诗只想知道，夏娜销量，究竟是按单张CD销量算，还是二者加起来。
周一早晨，裴诗打算到公司询问夏承司。但他不办公室，彦玲说他去了一楼会议室，于是她直接到会议室去找他。从门前看见他正里间和什么人对话，一看见她来了，他说：“怎么了？”
“我是想问问你关于我和夏娜发行专辑事。”她看顿了顿，“你先忙，我这里等你。”
夏承司没有理她，继续对面前人说：“这个方案可以再修改一下……”
这时，他对面人却不紧不慢地说道：“承司，你让她说说看。”
他愣了一下，转过头看向裴诗，下巴往屋内偏了偏，示意她进去。她听出了那个人声音，所以进去时候十分谨慎并且小心。
果然，坐夏承司对面，是那个面容冷峻女人。她有着年轻肌肤和苍老眼神，薄薄嘴唇被涂成深红色，及肩短发一边别耳后，一边往下垂落形成了刀片般凌厉形状；一身深蓝色套装款式简单，但一看便知价格不菲。她用审视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裴诗，眼神比之前加严厉了。她周边人哪怕站她看不到地方，都会微微低着头。就连夏承司坐她面前都带着几分谦恭。她是颜胜娇，柯氏音乐董事长，柯泽母亲。
她抱着胳膊，似笑非笑地看着裴诗，这样目光下，任何人好像都是透明、简单、愚蠢。她冷漠地说道：“好久不见。”
“颜董。”裴诗神色同样冷漠。
“说说看，你有什么问题。”
“我和夏娜同时发行专辑是为了竞……”
“我知道你们竞争，不用废话。直接说重点。”
裴诗并没有生气，也没害怕，只是平铺直叙地说道：“夏娜分开发行了两张CD，而且两张CD收录曲目数量是我三倍以上。现她两张CD销量刚好比我单张CD销量多一点。我想知道，这样胜负该如何判定。”
颜胜娇冷笑了一下，居然立即给出了答案：“既然是商业比拼，判定胜负标准不应该是销售额么。”
裴诗怔了一下，隐隐记得夏娜单张CD定价和自己定价是一样。这样算下来，她销售额目前比自己高。而且《Nx》发行时间早，目前销量已经开始下滑了，夏娜CD2却还是热卖阶段。她向夏承司投去了求助目光：“夏先生，你意见呢？”
“我赞同颜董。”
如果不是有人，裴诗大概会一下倒椅子上。她硬着头皮接着说道：“截止时间呢，是十二月三十一日么。”
“没错。”
她觉得头晕目眩。这么短时间内，就算把之前删除曲子临时录制成唱片，也来不及制作发行了。颜胜娇像是完全看破了她心思，维持着原本坐姿，扬了扬下巴：“不甘心是么，觉得夏娜投机取巧是么。但她可没违反游戏规则，是你自己太狂妄，恃才傲物，失败是早晚事。”
“失败？”裴诗手心渗出了冷汗，笑容却云淡风轻，“等十二月结束了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