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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帘外海棠,锦屏鸳鸯;后来庭院春深,咫尺画堂(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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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时,何光耀听着尹芬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覔璩淽伤毕竟虎毒不食子,这一句,哪里像是一个母亲亲口说出来的话。

    所以,何光耀对此也是将信将疑,那会,他对尹芬的印象还停留在结婚期间的小女人。只是,人也是会变得,尤其是在被逼入绝境之后。

    何光耀对何可人放心不下,开了车去何可人学校外等着。孩子们还没放学,尹芬便在边上敲他车窗,那张脸跟数九寒冬的湖面一样。何光耀刚把车窗摇下来,尹芬便劈头盖脸就问,“你来做什么?你是当我说过的话,是玩笑话?”时尹亲那己。

    “我只是带可人去吃个饭,”何光耀怕她误会,赶忙解释着。

    尹芬紧盯着他,油盐不进的模样,对我们母女而言除非再婚,否则别再见可人。不然,我会让你后悔的。”

    “我有探视权!”何光耀也气了,脸色难看,连语气都变得不善。

    “好。那你等着。”尹芬只丢下这么一句,便走了。

    当天下午,一直守在校门外的何光耀却没等到何可人。一直到学校门口的学生零零散散地都走了,校门外没了喧闹声,安安静静地。何光耀有些担心,吩咐司机去学校里找找。

    自然是哪里都寻不到。

    何光耀这才想起尹芬的话,一脸不可置信地拨通了尹芬的手机,电话很快被接起来,电话那边,尹芬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的让人害怕。

    她说,“怎么这下相信我了?要我把照片发给你吗?”

    “你疯了!”何光耀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这几个词来。

    “我是疯了。在你提出离婚以后,我就疯了。是你逼的。”尹芬到这时才有了情绪的波动,停了一会,她又恢复了平静,“如果下一次,你再找可人,我还是会做一样的事情。”

    那些往事,直到现在,何光耀回想起来,都还会觉得脊背发凉。

    那一天,他和司机开着车,在清河城的街头像是无头苍蝇一样漫无目的的找着,自然是一无所获。

    他打电话给尹芬,“我不会再接近她。照顾好她。”

    “怎么对她,那是我的事情。”尹芬只留下这么一句话,便挂了电话。

    时过境迁,二十年后,当两个人站在病房里如此对峙着的时候,何光耀再想起那些往事,心里的愧疚和疼痛如海潮一般席卷而来。

    何光耀凝视着尹芬,这是曾与他共同生活了十年的女人。他长长叹气,“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可人。我这一生,到这里,也不差不多就要结束了。”

    说完这话,何光耀挣扎着起身,在一旁的何昕言忙扶住他,“爸,您这是要作甚么?”

    “爸爸有要做的事情,你出去外面。”何光耀看着她,那一双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何昕言,见她不肯动,他又说,“出去一会。好吗?”

    何昕言在那目光里点了点头,走了出去,将房门小心翼翼地关上。

    何光耀颤颤巍巍地下了床,然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尹芬面前。

    尹芬愣在了那里,半晌没说话。

    眼前的何光耀,花白头发,满脸皱纹,就连路都走不稳,完全没了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二十年,二十年的时光都已经过去了。

    “我并不求你原谅。我只求你,别再见可人。”他的声音很慢很慢,沙哑着嗓子。

    事到如今,他能为这个他亏欠了太多的女儿所做的,也仅有这一件了吧。从此,不必再生活在尹芬的阴影之下,不必连感情都要赔进去,过她自己想过的人生。

    尹芬慢慢地捂住了自己的脸,然后哭了出来。

    那声音凄厉得像是要呕出对他所有的最后的爱恋和自己的灵魂来。

    许久,尹芬才停止了哭泣,她的声音依旧有些哽咽,一双眼紧盯着何光耀,“我可以做到。不要她的肾,不接近她。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

    “百年之后,我要同你,葬在一起。”

    她这一生,所有的心血,都花在了爱他和恨他上。只是,若是活着不能如愿,那至少死后,在你身旁的那个位置,是属于我的。

    何光耀以近乎于恐惧的目光看着尹芬,她并不是试探也不是玩笑,她以往的很多时候都要认真和严肃。

    何光耀慢慢低下头去,凝视着脚下的地面,许久,他抬起头来,沉声说,“好。我答应你。”

    这已是他能为何可人所做的,唯一的一件事了。

    待尹芬走后,何光耀坐在床沿上,窗外风景正好。蓝的天,白的云,绿的树。风吹过,树的枝叶在风中摇曳中。

    一晃眼,这么多年的时光,也就过去了。

    这些日子,何可人总觉着,走到哪都能听到何光耀的事情。一日一日消瘦了下去,急等着肾源,若是没有合适的肾源,无异于等死。这些话,总有不同的人,通过不同的方式告诉她。

    结婚的事情,迟宇新包揽了下来,只让她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管,安心做个新娘。

    她整日无所事事,闲得发慌,索性回了尹氏,做策划和设计相关的工作。

    这会,何可人还专心致志对着图纸呢,尹明安敲了敲门,走进来。她这才从图纸里抬起头来,锤了锤自己的肩膀,然后端起一边的咖啡,“什么事?”

    “过几天,是我们收购何氏的新闻发布会,要出席吗?”

    何可人的动作停了片刻,抿了一口咖啡,将手中的马克杯重新放下来,“时间场地都已经定了?”

    “嗯。都定下来了。下周二。”

    何可人低头盯着自己桌子上的设计图,许久都没说话。

    尹明安也不说话,只坐在那里。

    许久,她才低声说,“去吧。”

    “好。”尹明安点了点头,站起身,“到时候我来做发言,你只要在台下坐着就可以了。顾锦言会代表何氏发言。”

    “你来安排就可以。”

    尹明安看了看她,有些话,终究是压在了喉咙里,没有说出来。

    顾锦言这边,早上正准备出门,便被李云沁喊住了。她将手中的报纸递给顾锦言,紧盯着他,“这是怎么回事?你要把何氏卖了?你何叔知道吗?你这么擅自做主是为了何可人吧?”

    李云沁你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顾锦言只看了一眼,便将那报纸叠好,扔进一边的垃圾桶里,“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尹氏和迟宇新已经出面,旁的人不会买。如果这条路不想走,就只能看着何氏破产。”

    李云沁对这些事并不了解,嫁给何光耀以后,但凡和迟氏有关的事情,何光耀从不同她说。

    听顾锦言这么说,她站着没说话,想了想,又问,“那何氏卖掉以后,你何叔又没有提过,留给我们多少钱?”

    毕竟,那边还有尹芬和何可人,虽说何可人如今已嫁给迟宇新并不缺这钱,但也难保何光耀会突然觉得内疚而将这钱留给何可人。她每一次提起这事,何光耀总是不动声色地转了话题,到现在,她也不明白何光耀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顾锦言明白了李云沁的意思,脸色益发难看起来,“放心。够你和昕言这辈子用的。”

    这已是话里带刺的意思。

    李云沁原想发火的,只是看见顾锦言这些日子因为过度劳累明显精神不佳的模样,还是将想说的话憋了回去,只说,“妈这不也是为了你和昕言考虑么……”16605422

    顾锦言不愿再将对话继续下去,也无力再说,只丢下一句,“我知道”便急匆匆出了门。

    待在这个家的每一天,都觉得要因为压抑而窒息。

    这样日复一日煎熬着的每一天,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呢?

    顾锦言一手扶着方向盘,眼睛有些酸。阳光照进来,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手机铃声却突然响起来,他伸手去拿手机,却错打了方向,若不是他刹车踩得及时,差点直直地撞上了前面的路灯。

    他惊魂甫定,电话那边传来清脆地女声,“锦言?”

    “沈君?”他想了一会,这声音太熟悉,号码却是陌生的号码。

    电话那边传来毫不淑女的大笑声,“Bingo。我回国了。现在在去清河城的路上呢。大概还有两小时的车程。”

    “怪不得。来清河城作甚么?”顾锦言索性将车停在那,也没管,坐在车里讲着电话。17FPo。

    “看你呀。自从你回国后可一次都没联系过我。我要对你进行深刻的思想教育。”

    “事情有点多……”

    顾锦言正要解释呢,就被对方大喇喇地打断了,“我大概也知道你那边出了些什么事。不过,什么事都不是借口。等我去了,一定要好好批评你。等我下了高速给你电话。”

    “好。”

    沈君是顾锦言留学那会的学妹,因为都是中国人,相对的,也就走了近了些。而且,他曾经受惠于沈君。

    顾锦言再接到电话的时候,沈君已经订好了餐厅,在餐厅里等着了。顾锦言还在办公室忙着最后收尾的一些工作。

    挂了电话,他拿起边上的外套便出了门。

    一路赶到沈君指定的餐厅,刚进门,便看见沈君坐在墙边的桌子边,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不是说下高速给我电话么?”顾锦言一边问着一边坐下来。

    “知道你是大忙人,给你省时间呀。”沈君还是以前那副男孩子性格,她伸手招呼waiter过来点餐,“何氏的事情,我也知道了一些。很遗憾。”

    “没什么可遗憾的。”顾锦言并不愿在这个话题上多说。

    沈君也就没再说,等waiter退了去,她又说,“你脸色不是很好。”

    顾锦言微笑着点头,“太忙了。没什么时间休息。等这段时间过去了,就会好的。”

    “你别给自己太多压力。”沈君想了想,又叮嘱了一遍。虽说她比顾锦言要小五岁,但是在国外相处的那几年,却是她一直在照顾顾锦言。

    “我知道。别太担心。”

    这顿饭吃得气氛倒也还算好。

    走出餐厅,有晚风吹过来,凉凉的。沈君做了两个舒展身体的动作,“她呢?”

    身边的顾锦言却僵在了那里。

    当初,顾锦言执意回国,说是为了他的青梅竹马。但是这会,顾锦言的反应,显然是两个人并没有办法做到冰释前嫌。

    “要我去跟她说说吗?”

    顾锦言摇了摇头,“不了。她现在过得好,我就心满意足了。那个人,比我可靠。”

    这一刻,站在陌生的清河城街头,沈君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心里竟隐隐的担心起来。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担忧,让她不禁害怕起来,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身边的顾锦言。

    犹豫了许久,她还是说出了口,“既然已经如此,就放下吧。不管过去怎样,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顾锦言知道她在担心,笑起来,拍了拍她的头,“我都知道。你呀,也别露出这么可怕的表情了。”

    沈君伸出手拽自己的脸颊,“有吗?有吗?”然后往前走了两步,“这儿有什么好玩的呀?难得来一次,可别让我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顾锦言拉开自己的车门,“上车。虽说清河城也没什么可玩的,但是,你要是喜欢的话,我可以带你去河边放烟火。”

    “喜欢!”沈君的回答落地有声,异常干脆,附赠一张大大的笑脸。

    沈君还是以前留学读书时的打扮,大光明,扎着马尾,一点刘海也不留,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穿高腰牛仔裤和白色T恤衫。

    她站在风中,看着那些烟火飞上天空,然后在黑色的夜幕中绽放。她一边高兴地喊着一边拽着顾锦言的手臂指着那些烟火。

    顾锦言只是温柔笑着。

    以前,何可人也说过要在护城河边放烟火,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兑现这个承诺,他已经被命运推着往前走,再也回不了头。

    那时候,他以为彼此是有以后的。

    相信着,即便这人世艰难,但,只要彼此不放开彼此紧握的手,总还是会迎来幸福和快乐的。

    到现在,再回想起来,才发觉,自己是有多么天真和幼稚。

    世间如此残酷。

    面对那些伤害,他连还击的力气,都不再有。

    晚上,迟宇新有应酬,梅姨不在家,何可人懒得回去做饭,便和尹明安周延一起吃的午饭。她喝了一点葡萄酒,回家时,却鬼使神差地,开上了护城河堤上的那条路。

    河边有人在放烟火。不断地有烟火腾空而上,在天边绽放出最美丽的花,但须臾之间便消失不见。再灿烂,也不过时一瞬间。无论怎么努力,哪怕燃尽自己,也只能给这黑暗中,增添一点点光明。

    她想起很久以前,她对迟宇新说,等天气凉快了些,两个人就来这里放烟火。只是,这话说过没多久,她和他决意私奔,却在当天,他提前离开,连放弃她的原因都没有。

    车子一点点开得近了,烟花点亮了天空,也照亮了那两个人。

    除了顾锦言,还能是谁?他身边那个面容干净笑得一脸明媚的女子,却是她从未见过的。

    那女子攀着顾锦言的手臂,异常兴奋的模样,时不时指着天空的烟火。因为身高差和震耳的烟火声,顾锦言微微侧着头,靠向她。

    如此温暖的的场景。

    原本是应该难过的吧?

    看着他身边站着她不认识的女子,她以为自己应该是难过的悲愤的,她以为自己会失去理智冲上前去,问他,当初是否是因为这个女子而离开自己的。

    可是没有,心里很平静,一点波澜也无。

    她怔怔望着那两人,不可置信地,伸手按了按自己的左边胸口,心跳平稳,没有疼痛的感觉,没有任何感觉。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过来,自己对顾锦言的感情,到此,便是终点了。

    看见你,也无风雨也无晴。

    你的一切,与我的情绪都没有关系。

    那些过去的,终归是过去了。

    她提了速,一路急驶着赶回去。车窗没关,不断地有风灌进来,砸着自己的脸,头发在风中缱绻着。

    刚进院子,便看见客厅的灯已经亮了。

    她几乎是从车子里跳出来,一路小跑着进了门。迟宇新穿着针织衫,亚麻长裤,手里拿着玻璃杯,看见何可人,话还没出口。她已经扑上来,紧紧地抱住了他。

    因为她的动作过大,玻璃杯地水都洒了一些出来。

    迟宇新愣住,也没问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背,一下一下,缓慢而温柔。

    何可人抱着他,安心,安宁,安定。

    只要在他身边,她就可以什么都不怕,她就可以坦然而毫不畏惧地面对这人世变迁。

    因为你在,所以我才能变得足够勇敢。

    这人世如此艰难,这么多人在我的生命里来来回回,进进出出,但只有你,自始至终都在。

    如果没有你,现在的我会在哪里呢?

    也许在18岁的午后死在护城河边,也许被姜瑜囚禁一辈子,也许因为毒瘾复发了解了自己的性命。

    那些所有最艰难的时候,在我身边的,都是你。

    为什么,会是你呢?

    她在迟宇新的怀里低声说,“三哥,我可能,离不开你了。”

    迟宇新的背僵住,他将手里的玻璃杯放到一边的桌子上,双手捧住何可人的脸,看向那双黑白分明的似乎能看清自己内心的眸子,轻声开口,“那就不要离开。”

    然后,深深地吻下去。

    这一天,迟宇新自始至终都没问何可人究竟遇到了什么事情。就像这十年来的每一次一样。

    无论她做什么,无论她做怎样的决定,他从来不问缘由。

    晚上,何可人睡得极浅,半梦半醒间,又梦见很多很多以前的事情。放学后母亲打来电话说她在学校后门等她。只是刚一出门,便被一群小混混们截住了去路,后门本就人少,她连呼喊都来不及便被塞进了面包车里。很快双手双脚被捆缚起来,嘴被宽胶带贴住,连眼睛也被蒙住。

    外面传来低低的窃窃的声音,过了好一会,车子才颠簸着上了路。

    等到了目的地的时候,是在郊外一处废弃的仓库里。那几个人顶着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年纪也有四十好几了,笑容淫.荡不堪,不断地说着污言秽语,其中一人手快,上前就要解她的衣服。

    那时候她才不过八岁,哪还能理解这些。

    她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一幕,一时之间,连哭泣都忘了,一颗心跳得很快很快,她想逃,却怎么都动不了。

    外面忽然传来机车声,那几个人显然也愣住了。紧跟着,迟宇新手里握着铁棍,面容狰狞,一步一步走过来。

    本来那几个人还神色慌张,见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也就没放在心上。

    倒是迟宇新,一声不吭,猛地打去,动作利落,招招狠厉,完全不留余地。每一棍,都打在手臂和腿上。

    没一会,外面来了一群机车,十几个少年冲进来,每个人手中都握着手臂。几个老男人脸色都发白了。迟宇新走过来,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搭在何可人的头上。

    何可人只听见仓库里就响起凄厉的喊叫声求饶声,此起彼伏,在空旷的仓库里回响着。

    迟宇新握着铁棍,看着那几个倒在地上,已无任何还手之力的男人,示意其他人停手,“滚!”

    男人互相看了几眼,拖着受伤严重的身子,互相搀扶着出去了。

    迟宇新这才走过来,将衣服拿开,替她解开绳索将胶带揭了去,“我带你回去。”

    何可人已吓得说不出话来,只顾着点头。

    迟宇新跨上机车,从她手里接过书包,挂在车头。一行人骑着车往城里去了。迟宇新却没送她回家,而是带她去了那群少年所谓的“根据地”。

    老城区的三层小楼里,何可人脸色依然有些苍白,她拽着迟宇新的手。他走到哪,她便走到哪。

    其他几个人待在一楼,只有迟宇新和另外一个叫做“季尧”的少年上了二楼。季尧上前拉开冰箱,拿出几罐啤酒,开了一罐,仰起头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半,笑起来,“老三,这小姑娘怎么跟你的跟屁虫似的?”

    迟宇新瞪了他一眼,转而看向何可人,“饿了吗?”

    她吞了吞口水,战战兢兢看着他,摇头,“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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