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阻挠花魁 郡王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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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急什么?”偲偲竟勃然大怒,见惊到了众人,才忙敷衍解释,“男人宠不得,要让他们知道什么是‘来之不易’,澄离你慢慢就会懂的。睍莼璩晓”

    澄离笑着答应,但眼眉已往门外瞟,显然心思已全在梁允泽的身上,要知道初夜接的客人是王爷,对于妓子而言是何等的抬举,莫说登楼入室,将来便是陪酒卖笑也都会售以天价,至少在青楼里她澄离前途无量。

    偲偲看不下去,她无法如常地接待梁允泽,匆匆忙忙吩咐舞依留下待客,自己扭身就往外头去,可这会子已经晚了,梁允泽仿佛知道偲偲在这里,早早就上楼来等在了门前,两人迎面见到,都顿住了。

    旁边的小丫头们见老板娘和客人这阵势不寻常,都识趣地缩到了一边去,梁允泽瞧见冷冷一笑,继而对偲偲道:“没想到我会来吧?”

    “恭喜王爷抱得美人归,澄离年幼许不懂事,若有怠慢失礼之处还请王爷海涵,奴家来日定好生调教。”偲偲却答非所问,压下心头的火气和酸楚,福一福身子说,“里头都已准备好了,王爷请。攴”

    梁允泽眼眉微垂,看着偲偲顺服的模样,心里反很不快活,冷声道:“你们不是不欢迎我么?怎么如今倒愿意接客了?还是说你们眼里,就只看得见钱。”

    偲偲胸前发闷,但还是按捺脾气说:“王爷玩笑了,金梅楼开门迎客就是为了赚钱,王爷给的赏钱多,自然就是座上宾,从前是奴家不好得罪了您,还请王爷别忘心里去。”

    却是这说话的当口,梁允泽已逼近了偲偲,暧昧地在她额前吐息:“怎么?你转性了?”更似带了几分怒意般说,“看来季世奇把你调教的很好啊。褰”

    偲偲大怒,后退半步迎视他的目光,愤而道:“还请王爷自重,莫要诋毁季大人清誉。”

    “清誉?逛窑子还有清誉?”梁允泽哼一声,竟伸手捉住偲偲的胳膊,发狠般用了几分劲道捏住,“他一个老家伙有什么意思?本王会好好满足你的。”

    偲偲似听见心碎的声响,挣扎着逃开他的束缚,亦冷笑道:“多谢王爷厚爱,这会子说这些话可煞风景,澄离听见会伤心的,那里正水水嫩嫩地装扮着等您去呢。”

    说罢侧过身要走,却又被梁允泽拦腰抱住,偲偲真的怒了,扬手想朝梁允泽脸上招呼过去,却见女儿立在长廊那一头,抱着她的小娃娃看的发呆。

    “坏蛋!”发愣的鹤鹤一下回过神,径直朝两人冲来,哭着捶打梁允泽,“放开我妈妈,坏蛋,你是坏人!”

    “你吓着孩子了!”偲偲含恨低语这句,一把推开梁允泽,俯身抱起女儿哄,“没事呢,好孩子不哭,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一边说着一边就抱着女儿走开。

    梁允泽因鹤鹤突然出现而怔住,他本就不想伤害偲偲,偏偏拉着她说了这些混账话,更可恨的是自己似乎又无意间伤害了孩子。

    转身来看母女俩,瞧见小娃娃搂着母亲的脖子亲了又亲,小心翼翼地捧着母亲的脸不知嘴里嘀咕着什么,眸子里透满了对母亲的疼爱,小模样委实招人疼。

    长廊上还留着鹤鹤的娃娃,梁允泽慢步走过去拾起来,心里头竟沉甸甸的。

    “王爷,怎么还不进来?”舞依跟了出来,瞧见这光景捉摸不透,只是不冷不热地说,“澄离姑娘可久等王爷了。”

    “把这个还给孩子吧。”他将娃娃顺手塞给舞依,淡淡地说罢这句,便转身就往澄离屋子里去了。

    “这是闹得哪一出?”舞依摇摇头,使唤来小丫头叮嘱伺候好这里,便带着娃娃往偲偲的屋子来,进门便见她抱着女儿在屋里转圈哄睡,鹤鹤双眼红红的显然哭过,软软地耷拉在母亲肩头,已安静入睡。

    舞依过去重新理了床铺,等偲偲将熟睡的孩子放下来,便把娃娃放在了枕边,起身见偲偲站到桌边大口喝下一杯茶,那手将杯子紧紧握着,手背上的青筋都突显起来。

    “这茶都凉了,让丫头们换热的来,这大冷天你也不小心些。”舞依说着从偲偲手里掰开那只茶杯,这也是一碰才知道,偲偲手上的劲道,几乎就要把茶杯捏碎。

    “澄离那孩子高兴坏了,我瞧她的志向不止于此,不知今晚会发生什么。”舞依收拾杯盏,一边往门外走,开了门又回头说,“我也知慎郡王不是坏人,只是心里的芥蒂化不开,更明白的事,他有他的身不由己,所以我们这些女子招惹不起。”

    偲偲心中一顿,没有言语。此时却有小丫头走来说:“姐姐们赶紧去瞧瞧,慎郡王要带澄离姑娘出去,我们拦不住。”

    “混蛋,我就知道这梁允泽做不出什么好事。”舞依大怒,不等偲偲就要往外去,却被偲偲一把拉住道,“我去吧,回头他说你不是主事的人,再喊了我去反没意思。”

    舞依未及接话,偲偲已迅疾而去,却听边上的丫头嘀咕:“老板娘今天可真奇怪。”

    “你也这么认为?”舞依问一声,那小丫头不敢再多嘴,可她心里却觉得梁允泽和思符之间必定是有故事,一时有诸多好奇的事,便思量着要不要派人去南方寻找芳雪妈妈。

    她这边满心的疑惑,偲偲那边已到了澄离屋前,果然双方僵持着,澄离躲在梁允泽的身后如受惊的小兔儿,眼瞧这光景,偲偲竟满腹怒火。

    “你来啦。”梁允泽仍旧戏谑冷笑,方才捡娃娃时掠过眉梢的惆怅已荡然无存,此刻神情里更多一份满意,显然他这一闹,是故意要引偲偲来相见。

    “王爷这是要把我们姑娘带去哪里?”偲偲恨不得一脚朝梁允泽踹过去,可她不能生事,打发走了闲杂人等,才是她该说话的时候。

    “今晚是澄离姑娘的好日子,本王想带她出去转转,怎么?既然今晚她是本王的,难道还出不得金梅楼?”梁允泽一边说着,一边已把澄离从身后拉出来,拦腰贴到身上搂着,低头在她额上香了一口,啧啧道,“这小丫头可爱得紧,思符姑娘赶紧点头叫我们出门去,别让她们再挡着了。”

    他说罢,朝偲偲投来挑衅的目光,似在说:“怎么,你不乐意?”

    偲偲当然不乐意,刚才看着梁允泽亲澄离,就好像谁在她心上咬了一口,那份疼痛几乎吞噬她的理智。

    “澄离,你怎么了?怎么脸色那么难看,是不是不舒服?”可叫众人意外的事,老板娘突然说了这样莫名其妙的话。正当众人奇怪着,偲偲又道,“你们把澄离带去休息,找个大夫来瞧瞧,别是什么病。今晚这个样子是不能伺候王爷了,改日吧。”

    这下澄离的脸色真的难看起来,众人也跟着发愣,偲偲却不再和颜悦色,厉声道:“愣着做什么?耽误了姑娘的病,你们担当得起吗?”

    那边舞依也跟了过来,听了几句话虽不知前因后果,可还是站在偲偲这一边,亲自领着丫头们簇拥澄离走了,而更叫旁人奇怪的,便是眼看着千金买下的女人被带走,那慎郡王竟没有一点要挽留的意思。

    走了半程,舞依回眸来看,果然见两人一起进了屋子里去,她只叹一声:“但愿别闹出什么事。”

    这边厢偲偲已坐定在桌旁,梁允泽慢悠悠跟过来,哼笑道:“难道今晚思符姑娘你,自愿接替澄离来伺候本王?”

    “不可以吗?还是说王爷嫌弃奴家蒲柳之姿,或没有澄离来得水嫩年轻?”偲偲冷笑,伸手拂过耳边秀发,故作客气道,“王爷若不嫌弃,今晚就让奴家伺候您好了。”

    梁允泽并不觉得有什么值得高兴,甚至渐渐铁青了脸色,似怒非怒地瞪着偲偲:“那么说平日里你也这样勾.引季世奇?果然那老家伙没见过世面,就你这样也能被勾.引?要脱才行,把衣裳脱得干干净净,本王兴许还能看你两眼,看看你是否蒲柳之姿,是不是不如澄离来得水嫩。”他坐下来,指一指偲偲:“脱啊。”

    本以为偲偲会勃然大怒与自己争吵,可眼前的女人竟真的站了起来,娉娉袅袅地缓步绕过桌子,在跟前立定。

    “那就请王爷看仔细了。”偲偲幽然一声,抬手便解开了腰带,裙衫一瞬松开,晃荡在她纤瘦的身体上。

    “你!”果然先绷不住的还是梁允泽,“你竟如此不自……”

    “不自什么?不自爱?”天晓得说出这三个字,偲偲承受着何等强烈的心痛,她冷笑着一把扯开自己的衣襟露出半抹香肩,更委身朝梁允泽凑过去,吐气如兰,“王爷,***苦短,可不能再耽误了。”

    梁允泽怒火中烧,一把捏住了偲偲的肩膀,起身来将她朝后一推,可衣襟因此更加坠落,酥胸都露出泰半,他不得已背过身去,骂了句,“混账!”

    “王爷来金梅楼不就是寻欢作乐?是说奴家不够姿色,叫您失望了?”偲偲竟一把从后面抱住了梁允泽,“王爷就将就一下,如何?”

    梁允泽霍然转过身,揪着偲偲的肩膀把她一路推着压到了墙上,粗重地吻上她的脖子和肩胛,低吼着:“好啊,既然你愿意,本王成全你。”

    偲偲的眼泪含在眼眶,虽然这副身体只被眼前这一个男人触碰过,可纵然那么多年过去,她也忘不了当夜的柔情,果然那才是不真实的,此刻如禽兽一般丧失理智的,才是梁允泽吧,是吗?真是这样吗?

    “还请王爷记着,金梅楼不做您的生意,往后您要女人,只管来找我,奴家一定把您伺候好伺候舒心。”偲偲木然地吐出这一句话,怎么都不让打转的眼泪落下来。

    身上的男人闻言一滞,粗暴的动作停了下来,他后退了半步,伸手捏住偲偲的脸颊:“什么意思?”

    “不就是奴家说的意思?”偲偲挣脱开被捏痛的下巴,满目不屑之态。

    “你……”梁允泽细细地看着眼前的女人,恨不得把她的心肺都掏出来审看一番,她给自己的感觉熟悉又陌生,像那一个人,像得让他感到恐惧。

    “王爷明白了?”偲偲笑着问,笑得直让梁允泽发憷。

    “你是谁?”梁允泽又退后一步,眯眼瞧着偲偲:“我们从前认识?”

    偲偲心里虽惊,面上依旧冷笑:“王爷太抬举奴家了。”

    梁允泽不语,怔怔地发愣,突然想起方才的对话,“不自爱”三个字戳中了他的心房,用不可思议地眼神继续看向偲偲,但不久就摇头,“不可能,不可能。”

    偲偲知道他在想什么,心内更是五味杂陈,没想到梁允泽心里还有当初那个丑姑娘的位置,既然如此他又做什么来招惹自己,究竟是认出来了,还是单纯喜欢自己眼下这副皮囊?但很快就在心中:“你想太多了,事到如今你还奢望什么吗?”

    “滚!滚!”梁允泽竟更怒了,粗鲁地将偲偲的衣服拉起来,推搡着将她往门外赶,可又一把捏住偲偲的胳膊恶狠狠地说,“本王警告你,除了我以外,不允许你对任何一个男人做这种事。”

    “这种事是什么事?”偲偲反唇相讥。

    “你不要考验我的耐心。”梁允泽快被逼疯了。

    “王爷,该走的人不是奴家,是您吧。今晚澄离不能来作陪,您又嫌弃奴家,难不成要在这里独守空房?”偲偲压住满腹翻滚的酸涩苦楚,依旧冷笑相待,“奴家劝王爷还是早些回去好,家里的被窝才暖和。”

    “记住我的话!”梁允泽怒目相对。

    “那也请王爷记住我的话!”偲偲毫不退让,挥手挣脱开他的束缚,挽起凌乱的衣衫阔步走出房间,高声唤人说,“王爷要回了,赶紧来送客。”

    梁允泽一个人在屋子里怔了好一会儿,等回过神走出来,偲偲早不知去向,等在外面的丫环们个个面露怯色,也着实可怜见的。

    “王爷留步。”可当梁允泽就要走出金梅楼,舞依突然在后头出现,他如今倒是见到舞依有几分安心,但还是沉着脸说,“做什么?”

    “虽然朝廷官员不可嫖宿青楼,但往来金梅楼的朝廷大员比比皆是,朝堂上的事在金梅楼根本不是什么秘密。”

    “你想说什么?”梁允泽不耐烦了。

    “听说皇上和太妃已经在为王爷物色王妃人选,所以恳求王爷莫忘了当年的事,别害死了一个,如今再来招惹了谁。”舞依冷笑一声,“不用和偲偲比,就是公主千金也不见得有思符这般容貌,既然如此,您以为您将来的未婚妻或别的什么人,能容得下她?我素来糊涂冲动,没什么心机筹谋,可看事情总算还清楚,王爷若不想旧事重演,还请您离我们思符姑娘远一些。金梅楼纵然前世欠你的,偲偲一条性命也够抵了。”

    说到后来,舞依神情激动,几乎落泪,因不想在梁允泽面前失态才不等他反应就拂袖而去,留下梁允泽在那里发愣,倒不是为了这些话,也不是为了偲偲的死,而是偲偲、思符,偲偲、思符,突然被舞依这样放在一起说,他心里某个奇怪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但随之而来的恐惧也挥不去。

    “思符、偲偲,偲偲、思符……”他茫然地转身离去,冲入腊月寒冷的夜色里,“你们到底有没有关系,你到底是谁?”

    毫无疑问,今晚偲偲冲动了,等冷静下来她都不敢相信自己做了那些事,她破坏了澄离的初夜,她把梁允泽从金梅楼赶了出去,她不该去接近梁允泽的,不管为了什么不管什么原因,不应该,真真不应该。

    “你饿了吧,折腾大半夜了。”舞依推门进来,在桌上搁下碗筷,“熬的小米粥,热腾腾的一起吃点。”

    “也好。”偲偲没有推却,但坐到桌边,却一口没动。

    舞依吃了半碗,抬头看她发呆,才说:“澄离哭了很久,不停地问我是不是她做错了什么惹你生气了,我都不晓得怎么安慰她好,我看大概还是要你去与她解释一番。”

    “我会的。”偲偲淡淡地应着,解释是必然的,但此刻她心里竟生出另一个念头,她不想再看到澄离,不愿再看见梁允泽搂着她,这让她心寒恶心极容易丧失理智,甚至有一刻能体会当年韩端柔的感受。

    “难道这就是爱?”她在心里问自己,却只得到冰冷的笑作为答案。

    “虽然不晓得你和梁允泽有什么关联,但显然你们俩的关系就连丫头都看出奇怪的地方,久而久之只怕要传扬出去,对你对金梅楼都没什么好处。”舞依漠然搅拌着碗里的小米粥,“我们失去过一个好姐妹,类似的事不想再经历了,虽然您如今是这楼是大家的主子,可我看着姐妹们一起那么多年,怎么也不愿意……”

    “我知道了,舞依姐姐。”偲偲心头大痛,强忍哽咽,“我会和梁允泽撇清关系保持距离,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绝不给姐妹们招惹祸端,不然就实在太辜负芳雪妈妈的信任。”

    舞依会心一笑,再不多语。

    而那一夜,漫长得骇人,偲偲送走舞依后便一直坐在窗前发呆,因不知缝隙里漏进来的寒风也能欺人,隔日便病倒,风寒之重连女儿也不得亲近,倒也让她清净了两天,而那两天平安无事,梁允泽也没再出现。

    唯一的麻烦,是那夜有人瞧见梁允泽离开,于是澄离的身价不仅没有因初夜的高价卖出一跃成为京城青楼之首,反因梁允泽异于寻常的举动而传出流言遭人猜忌,她的辉煌不啻为昙花一现。对此偲偲很愧疚,但同时又明白,这样的事在青楼也并不稀奇。

    腊月将尽,除夕就在眼前,太妃那里早早把皇子皇孙拢到跟前图热闹,端敏长公主自然也已带着女儿进宫去,只是端柔多年不生育,几成皇室笑柄,这两年多少收敛几分性子,不爱在人前扎眼,便特特把堂妹云音一同带进宫,也给自己做个伴。

    这日众人在太妃跟前凑趣,老太妃特特把云音叫到眼前细细看,边上妃嫔打趣问太妃看什么,太妃却笑着摆摆手不说,只道云音是好孩子,不许旁人欺负了她。云音乖巧聪慧,一笑一答皆妥帖恭顺,更博得妃嫔和宗室命妇一致赞叹。

    待众人散了去,韩端柔挽了妹妹道:“也不知该不该恭喜你,听说皇上和太妃定了人选,要把你指婚给梁允泽了。”说着白一眼,“不是不甘心,我真就不稀罕你嫁给他。”

    云音浅笑:“没影的事,堂姐不要吓唬我。”

    “吓唬你?”韩端柔冷笑,“你的心思我还不明白?纵然我不明白,长辈们难道也看不透你。”

    “堂姐莫取笑我,女孩儿家婚姻大事不过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敢有什么小心思。”云音故作羞赧,作势要离开。

    韩端柔却一把拉住她,笑道:“好好说话你羞臊什么,女孩子总要嫁人的,不过啊……”她顿一顿,又道,“那人爱往青楼去的毛病总改不掉,我知道他的心结在那该死的金梅楼上,当年我吃了亏,再不能让你受委屈,那家妓院总要想法子端了它才好。”

    云音忙道:“在宫里可不敢说这些。”拉了姐姐到一边低声说,“我和他的事有也好没有也好,真心不敢强求,也求堂姐疼我,顺其自然吧。不然您心里想着我受委屈做出些冲动的事,没什么也罢,但凡弄出不好的结果,要我愧疚一辈子吗?”她心里明白,梁允泽的脾气吃软不吃硬,越逆着他来,就只能越把他往外推。

    韩端柔细眉一挑,想到夫家,自己也的确不该再管梁允泽的闲事,便顺着台阶下来,笑道:“我听你的,只是梁允泽这人我虽然讨厌,但的确是个不错的男人,将来前途也不可估量,要是有机会可别放过了。”

    云音笑而不语,心中则念:你才说不稀罕我嫁给他,这会子又叫我别放手,果然颠三倒四,到几时都改不了那些毛病,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正说着,但见梁允泽远远走来,只是对二人视而不见,径直就往太妃宫里转,韩端柔不禁啐一口道:“叫他眼里没人,我还嫌遇见他晦气呢。”

    云音却不动声色,待离开太妃住处,走不过半程,便遇到诸多人堵在那里,远远瞧着是皇后的仪仗,正不敢靠近,凤辇倒先走了,只是人群呼啦啦地散开后,雪地里竟跪了三四个人。

    “是霍贵妃和她的宫女啊,竟然跪在这大雪地里。”韩端柔失声叫起来,不由得惊动了那边。如此两边都尴尬,韩端柔拉着妹妹的衣袖说:“咱们走吧。”

    “嗯。”云音也知道此刻向前只会徒增尴尬,便原地朝霍贵妃行了礼,转身随堂姐绕道去了她的住处,二人歇下后不久,便有宫女来传话说,方才有人瞧见慎郡王把霍贵妃送回去了。

    “说来也怪,皇上对礼亲王父子如此隆宠,为何对霍贵妃这样冷酷无情?她可是礼亲王妃的亲姊妹。”韩端柔吃着瓜子,又叨叨说,“谁也没见过二皇子,我猜想他一定也和梁允泽一样,相貌堂堂,你看他们的娘就知道了。”

    云音不语,在宫里实在不适合说这些话,何况二皇子是禁忌,有一句没一句地陪着说了半天,待吃了中饭,韩端柔就要午睡,她偷得半日闲工夫,便差遣伺候自己的宫女说,“把我屋子里的精炭拢一拢,凑出一匣子来我们送去霍贵妃那里。”

    那宫女本是宫中的人,不得不小心提醒云音这样做不妥当,云音却道:“我本非宫里的人,不怕那些,你们是有忌讳的,就别跟着我,我认识那里的路。”

    众宫女也不愿揽事,便由着韩云音往霍贵妃那里去,云音口上说认得,实则只有模糊的印象,少不得一路问过来,那些宫女太监无不用疑惑的目光打量她,云音知道此事少不得传去皇后那里,可为了自己的前途,她顾不得了。

    霍贵妃的殿阁果然冷清朴素,便是端柔在宫内的临时住处都比这里来得好些,殿阁虽还是从前那般巍峨庞大,可因宫女太监少得可怜,益发觉得荒凉。

    瞧见韩云音来,里头的人也有些惊讶,他们一言一行都是噤若寒蝉的模样,叫云音看着很不是滋味。

    “韩小姐怎么有空到这里来?本宫这里可是不祥的,从没有人来。”霍贵妃得到通报后从内殿缓缓出来,穿着一水蓝的棉夹袄,干净简单,却掩不住从内透出来的雍容华贵。韩云音与她也算见过几次,毕竟重大的皇室活动,霍贵妃多少会出席几次,两人相见倒也不面生。

    “给娘娘请安。”韩云音跪下行礼,毕恭毕敬。

    “记忆里你还是个小娃娃,转眼就这样水灵灵了。”霍贵妃笑笑,让宫女赐座,自己也端坐在上首。

    看得出来,霍贵妃虽深居简出甚至备受皇后欺辱,但骨子里的高贵不曾磨灭半分,光是坐在那里,就隐隐透出气势。

    “娘娘身子可好?方才……实在失礼了,郡主和臣女并不知道会遇见您,还请娘娘不要误会。”云音缓缓地说着,静观霍贵妃眼眉的变化。

    此时有宫女点了炭炉送来,笑吟吟说:“咱们宫里好些日子没用这么好的炭了。”

    霍贵妃倒没什么,云音闻言反有些尴尬,待宫女离去才笑道:“臣女入宫没带什么东西,又不敢空手来向贵妃请安唯恐失礼,所以取了别馆里的精炭,并……并没有别的意思。”

    “你何必口是心非,明是知道我这里落魄,连取暖的炭都没有,特特地好心送来给我取暖,我怎会怪你?”霍贵妃大方地笑起来,细细看了韩云音两眼道,“今日太妃的意思,你可明白?”

    云音心头突突直跳,只是摇头。

    霍贵妃站起来,靠近那暖炉烘手,火光将她的明眸映得更亮,只听幽幽一声在殿阁内回荡:“你且耐心等一等,今日你对本宫的用心,来日必得厚报。”

    不知那一日霍贵妃许了韩云音什么事,她回去端柔处便坐立不安,不等堂姐起来便匆匆离宫,而后就称病告假,再不出现在皇宫内。

    韩家还有一个不愿参加皇室宗亲活动的人,便是云音的哥哥韩云霄,这些年他总是忙忙碌碌,行迹也飘忽不定,那一晚兄妹俩在门前一番话,就让她察觉到什么苗头,这一次从霍贵妃那里出来,便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想,可兹事体大实在不敢胡说什么,对家人也只是缄口不言。

    这日宗室里的亲戚送年货来,云音随母亲陪了一陪,见过几位宗室妇人便退了出来,半路遇见哥哥,见他要过去问安,忙拉住说:“她们商量着给你选媳妇儿,你现在过去岂不是脱不开身了?”

    “幸没过去。”韩云霄苦笑一声,转身与妹妹同行。

    “哥哥这些日子倒空闲了,好些日子没见你这么在家里呆着了。”云音说着,抬眸正见哥哥看着自己,忙尴尬地笑,“怎么了?”

    “是奇怪你怎么突然出宫,又不愿再进去了。”

    “没什么。”她还想敷衍。

    “其实我知道原因,又何必问你多此一举。”韩云霄笑笑,停下对妹妹道,“你探望霍贵妃的事还有下文呢,听说皇后派人送了许多湿炭去,指名要霍贵妃用,她因此呛着咳嗽,病得很厉害。”

    “真的?”韩云音大惊,深居闺阁的她竟完全不知道这些事,更道,“皇后屡屡这样正大光明地羞辱霍贵妃,皇上怎么就视而不见呢?”

    云霄意味深长地看一眼妹子,笑道:“你说呢?”伸手摸摸妹妹的额头,宠爱道,“哥哥不想你卷入权位斗争,也不想你被人利用,你的人生必然会幸福美满,可千万别做叫自己为难的事。”

    “我明白。”

    “梁允泽的事也急不来,你心里明白的是不是?”

    提起梁允泽,云音呆住,很快红了眼圈,垂首呢喃:“我不想弄得和堂姐当初一样尴尬,我是喜欢他,想嫁给他,但是……”

    “会顺利的。”云霄将妹妹抱入怀里,背过她的脸才露出纠结怨怼之态,他实在看不透梁允泽那个人,更加不敢肯定这个男人会给自己的妹妹幸福。

    “哥哥,就算不能嫁给他,我也不希望是像堂姐那样收场,真的,我无法想想堂姐究竟凭什么还这样乐哉乐哉地活着,若是我经历那样的事,大概早就一头碰死了。”

    “不许胡说。”云霄安抚妹妹,笑道,“有哥哥在,谁敢欺负我音儿。”

    “可是我知道……”云音已哽咽,“梁允泽忘不掉那个偲偲,他忘不掉。”

    韩云霄心头一颤,忘不掉偲偲的,又何止梁允泽一个人?可面对妹妹,又只能违心地哄她:“会忘掉的,时间会让人忘记一切的。”

    金梅楼里,纵然“死”了好多年仍被各种人惦念着的偲偲,也终于摆脱了风寒,可以抱一抱她宝贝的女儿,鹤鹤好几日不得见母亲,也腻歪着不肯松开。

    舞依忙完外头的事进来,终于用香喷喷的点心把鹤鹤从母亲怀里引到桌上,自己则过来陪偲偲坐着说:“客人们都给姑娘送年货来了,咱们今儿最后一晚就要歇业,今晚可该热闹了,那些臭男人怎么忍得住过了元宵才来。”

    “辛苦你了。”

    “什么辛苦不辛苦的,你赶紧好起来才是。”舞依笑着,突然想起什么,忙抚掌道,“我差点忘了,季大人今一早派人送话来,说年节里脱不开身,过了节就来瞧你,知道你病了,望你保重。另外送了好多东西,一会儿给你拿屋里来。”

    “好。”偲偲仍旧淡淡的,仿佛还未从病中恢复。

    舞依的脸色却突然不好看,沉着脸道:“某个人也派人送东西来了。”

    偲偲眸中滑过一道光,顿了顿才问:“送东西?”

    “指名道姓送给澄离的。”舞依说是瞄了偲偲一眼,又道,“只是送东西就罢了,还说了伤人的话。”

    “伤人的话?”

    “他说叫澄离不用等了,可以自由接客,说白了他不要人家了。”舞依叹一声,“那孩子哭得可怜,其实我倒觉得没什么可哭的,她若怕被人非议,我们也可以为她破了处,这有什么好担心的。”

    “是不甘心吧,这孩子心气儿挺高的。”偲偲随口接这句话,心里竟莫名觉得有些高兴。

    正说着,有丫头来说澄离想见偲偲和舞依,两人便让姑娘把鹤鹤抱走,命人请澄离过来。谁知小姑娘进门就哭,跪在偲偲面前道:“求姐姐为我做主。”

    舞依和偲偲心照不宣是什么事,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但听澄离抽抽噎噎地哭道:“除了慎郡王,我不想再接任何客人,若是陪着说话喝酒也罢,但万不愿意上床。郡王可以无情无义,我做不到。”

    偲偲犹记得澄离生辰那日两人的对话,澄离的态度前后相差太多,若非不是对梁允泽动了真情,敢情这孩子还算计着别的事?难道她以为青楼里的麻雀可以跃上枝头变凤凰?

    “你的意思,往后卖艺不卖身了?”舞依问。

    “是,我再不愿意别人碰我的身子。”澄离的回答很古怪。

    偲偲却问:“如果是慎郡王的话?”

    “那……可以,我以后只接待慎郡王一人,求姐姐成全。”澄离说着俯下身子磕头。

    舞依闻言很不满,显然就算是花魁也不可以随意这样做,何况澄离如今的身价只徒有虚名,金梅楼是妓院,又不是善堂。待要发作,却被偲偲拦住。

    “你先回去,这件事的确委屈你了,但楼里有楼里的规矩,你也是知道的,我会和其他人商量后再给你答复,你也再好好想想,前途是你自己的,钱挣多挣少也在你自己。”偲偲心平气和地说罢,便打发澄离离开,那孩子又纠缠了几句话见不得果,还是走了。

    “都怪你太心慈手软,才叫她这么没规矩,昔日芳雪妈妈虽然人好,可管教起姑娘来从不手软,像澄离刚才说的话,足够打得她几天下不了床。”舞依恨恨,对澄离似乎已有了偏见。

    想起自己幼时被妈妈责罚,偲偲竟笑了,也不知妈妈现在在南疆身体可养好,一时又有些思念,舞依那里还在叨叨,她却不往心上去,反而拉了舞依道:“明儿天晴的话,陪我去城隍庙上香吧,有心意不在乎时辰,我不想过年时去人山人海的腾不开身子。”

    “也好。”舞依答应着,可开口又要数落澄离,被偲偲拦住,“随她去吧,金梅楼不差她挣银子。”

    可白日里才说了这话,夜里宾客盈门众姑娘忙不过来的当口,梁允泽又如期而至,偲偲立在楼上看见他时,心内五味杂陈,“去请澄离出来。”轻声地吩咐,可心随即便揪紧。

    楼下的人此刻也抬起头来,瞧见立于楼上的偲偲,唇际勾出一抹笑容,不知与身边的人说了什么,径直就往楼上走。

    这一边澄离已被叫出来,得知梁允泽到来,她高兴坏了,可是老板娘面色冷漠淡定,让她有些不知所措,站在偲偲的身后不敢向前半步。

    那边梁允泽已上楼,却不往她们这里走来,径直朝那个房间去,而那间房,是偲偲与他初遇的所在。

    “那间屋子没人用呢。”澄离失口说出,抬眉见偲偲面色青冷,又不知接下去该说什么。

    “你去吧,王爷在那里等你。”

    “嗯?”澄离颇为意外,但立刻欢喜地笑起来,连连朝偲偲道谢,飞也似地就往梁允泽那里去。

    偲偲合目深呼吸,转身边走边召来小丫头说:“如果王爷找我,就说我没空。”

    丫头们莫名其妙地应着,待偲偲走远,又等了片刻,竟见澄离哭着奔离那间屋子,众人面面相觑,又见梁允泽出来,随意指着一个人道:“找你们老板娘来。”

    “偲……思符姐姐说了,今儿没空。”小丫头怯怯地回答,不知是不是梁允泽太耀眼,她们竟都不敢直视。

    “没空?她忙什么?”梁允泽微怒,想了想道,“季世奇又来了?”

    丫头们摇头,一边往后退,好似梁允泽是瘟神一样不敢靠近,不等他再发问,一溜烟地跑开了。

    那边舞依被惊动,正往澄离的屋子去,隔着回廊瞧见梁允泽,狠狠地白了一眼,孰料梁允泽却怒了,箭步冲过来拉了舞依道:“叫他出来见我。”

    舞依甩开他的手骂道:“王爷回去照照镜子,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模样?你配吗?”言罢丢下梁允泽不管,径自走了。

    梁允泽呆在那里,回想遇到思符这些日子以来,若非耽于公务,平日自己做了些什么,竟毫无记忆,仿佛只惦记着思符,似乎要弄清什么,但又偏偏一团乱,根本理不清头绪。

    他本以为会沉浸在偲偲一尸两命的悲伤里不可自拔,可眼下他好像走出来,从不关注旁人的他恨不得时时刻刻盯着思符不放,难道说她对自己而言,是可以取代偲偲的人,为什么?

    “你怎么又来了?”奶声奶气的声音传来,梁允泽一回头,竟见粉团般的鹤鹤站在后面,圆溜溜的大眼睛正紧张地瞪着自己,撅着嘴用力地说,“我不让你欺负我娘。”

    “我没有欺负你娘,也不会欺负她。”梁允泽心头的火气和怒意都消散了,眼前的小人儿好像有魔力,每每见到她就感觉心在融化,他蹲下来笑容可掬地说,“你叫鹤鹤吧。”

    “怎么啦?”鹤鹤骄傲地看着梁允泽,伸出胖乎乎的手指,“那你叫什么名字?”

    “我……”梁允泽笑起来,反问她,“你要知道我的名字做什么?”

    “等找到我爹爹了,让他教训你。”鹤鹤毫不客气地说出用意,瞪大了眼睛警告梁允泽,“我是有爹爹的,你别欺负我娘,等我长大了见到爹爹,就让他教训你。”

    “我没有欺负你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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