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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主情深 太子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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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偲偲婉言谢绝,梁允泓也不勉强,互相叮嘱几句后,终是走了。睍莼璩晓舞依等在楼上,见偲偲回来后,长嘘一口气道:“不知怎么的,瞧见太子我心里总怕得慌,明明是丰神俊伟的男人,也温柔又客气,可我看见他就是害怕。”

    “是吗?”偲偲笑,顺口说,“你见梁允泽,倒很有气势,斥骂吆喝随口就来的。”

    “你倒记得提起他。”舞依问,无疑是戳中偲偲的心事,她实则说完就觉得后悔和奇怪,此刻被挑明了,也只得苦笑,“就是我这么没出息,他才一次次欺负我。”

    舞依抚掌笑道:“韩公子温文尔雅,与他说话不必太客气也不必端着怕着,叫人很舒服。梁允泽么,嘿嘿……”她干笑,“你是知道的,我身子都给过他,他身上我哪儿没瞧见过,所以总没把他当什么王爷贵人,再有从前那档子事儿,心里恨他怨他,能吆喝几句已经是便宜他了,我还没拿笤帚轰他呢。”

    偲偲竟被她说得脸红,想到舞依说她把梁允泽浑身都看过,想起那日大闹时看到他身上的疤痕,当年缠绵时还不曾有,想必是这几年上战场留下的,心里竟莫名有些发堵攴。

    舞依那里还数着:“太子爷就不同了,不管你说他与你多熟悉,不管他和鹤宝多亲昵,我心里就是敬着怕着的,在他面前气儿都不敢出。”

    偲偲虽不说话,心里却也明白,她和梁允泽从相识到分离,即便算上眼下的辰光,都不及和梁允泓之间一半的日子长,可他和梁允泓之间,好像总隔着什么,即便如今视梁允泽如仇人,她也明白与后者之间没有这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而至于韩云霄,就更另当别论了。

    “太子答应你帮韩端柔了吗?”舞依又问逯。

    偲偲点点头,又四下看了看,“往后别一口一个太子的,毕竟很少人知道他的身份,就说霍公子吧。”

    舞依应承。

    此时公主府里,端敏长公主正陪在女儿床前,每每见女儿脖子上那条绯红的勒痕,就止不住眼泪,女儿婚姻多坎坷,只怕找不出第二个像她这般命苦了,如今竟连腹中孩儿都可能保不住,她这个贵为公主的母亲,竟束手无策。

    “娘不要哭了,不是说会想办法吗?这个孩子一定能保下来的。”韩端柔倒是冷静的,反过来安抚母亲。

    长公主忙道:“我的儿,若保不住这个孩子,你可不能再去寻死觅活,你是尊贵的人,来日就算再找一个郡马也是行的,你怎么就能看死了自己的人生呢?你放心,你失去的一切,娘一定要为你讨回来。”

    端敏长公主还是如此溺爱女儿,可韩端柔似乎已变了许多,伸手摸摸自己的肚子,略带哀愁地笑着:“若能保住这个孩子,定是晋烨在上天保佑我们母子,我定好好抚养他长大。可若保不住……”她眼眶湿润,抬眸看着母亲,“求娘不要想着为我找新郡马,我只想做季晋烨的妻子,我不是怕世人笑话我鄙视我,是我心里明白,这辈子只有他能真心对我好了。娘你是知道的,您女婿对我有多好。”

    “好好好,你不哭,娘也不哭了。”端敏好生心痛,握着女儿的手说:“咱们好好活下去,孩子生出来娘帮你带,一定会平安的,你舅舅不会赶尽杀绝,他不会那么狠心。”

    母女俩正伤心着,外头小丫头却来禀告,说韩云音来了,长公主便命人给女儿洗脸,不久见侄女儿进来,好些日子不见,竟也消瘦了许多。心里知道她为梁允泽的事难过的,更是将外甥恨得不行。

    “姐姐可好些了?”云音见过礼后,端敏便让孩子们自己说话,她坐在床侧,看见端柔脖子里的血痕,心疼道,“姐姐可不能再犯傻了。”

    “云音,如今也就你会来看看我,其他人不定怎么在背后笑我呢。”韩端柔悲悲戚戚,握了堂妹的手道,“我给你丢脸了,别人说起来,你是那个落魄郡主的妹妹。”

    “姐姐哪里的话,您贵为郡主,是那些人几辈子都比不上的,何苦与她们计较?”韩云音笑意浓浓,安抚着堂姐,又摸摸她的小腹说,“可听说了呢,我就要做小姨了是不是?”

    韩端柔点头,有些欢喜又有些担忧,抬眸看堂妹,但见她虽消瘦许多,可依旧绝色姿容明眸皓齿,好不感慨:“还记得你小丫头时的模样,一转眼出落得这样漂亮,而我也是要做娘的人了。”

    “是啊,从前的事历历在目,一转眼却早已回不去了。”她笑意淡去,眼底莫名地飘过一丝恐惧。

    “想我从前何等风光厉害,如今却落魄至此,结果还是被一个青楼女人救下。”韩云音摇头叹息,想想偲偲如今的身份,苦笑,“都是孽缘,也不知我这孩子将来,会不会被人欺负。”

    “这孩子的母亲是郡主,外祖母是当朝长公主,舅姥爷是皇帝,谁敢欺负他?”云音又哄了一句,但问,“也听说姐姐……是被那个人救下的。”

    说话间脸色已深沉,她和思符本无太多往来,可一次又一次听说她和梁允泽的暧昧,又在郡王府闹出那样的事,哥哥叫她别多想,可就偏偏什么事儿都能和她沾边,都能让她听到思符这个名字呢。她岂能不很?

    “我知道你和她闹过,可是你还有不知道的事儿呢。”韩端柔一时兴起,左右看看没有外人,拉近堂妹悄声道,“说了你可别吓一跳,这个思符不是别人,就是当年死了的那个偲偲。”

    韩云音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恐惧在一瞬间束缚了她,一股子寒气从脊梁窜上来,她吃吃地问:“姐姐是开玩笑?不、不像……啊。”

    这一句话说得极没有底气,想必她自己,也早就意识到什么了。

    “我骗你做什么?我……”韩端柔还想说出偲偲是她小姑子的事儿,可生怕闹出别的麻烦,毕竟眼下皇帝还未恩准自己产子,便住了口改而说,“那日我要寻死觅活,她才告诉我真相,说了好些当年的事,我不信也要信了。如今想想,难怪她突然从金梅楼冒出来,若是平白的陌生人,也不能啊。而且我之前每次见到她,心里都怵怵的。”

    韩云音已呆若木鸡,好像真的被冻僵了似的,吓得端柔又拉又扯,才把她摇醒,急急地问:“你怎么了?不就是个野丫头么,你、你是不是怕她勾着梁允泽不放?”

    “姐姐,她……她那个孩子。”韩云音呼吸急促。

    “怎么了?”端柔却兀自不觉。

    这么多年,韩云音没有对任何人说过那件事,她觉得既然偲偲都死了,提也毫无意义,可是显然堂姐完全没意识到其中的微妙,她真的以为当初自己没有被吃了春药的梁允泽侵犯,那一晚就什么都没发生吗?

    韩云音从未想过,自己第一次见识男女之欢,会是看她倾慕的男人和一个丑八怪在床上颠鸾倒凤,那一夜她懂了什么是大人的事,那一夜她把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对于偲偲的恨,从那一夜起便与日俱增,因而当时即便心底还有一丝恻隐,之后也宁愿眼睁睁看着偲偲的生命一天天消失而不施予援手。

    当时她怎么会想到偲偲会有孩子,她还不懂其实一夜缠绵也会怀孕,更因为急切希望她死希望她离开,才置之不管。倘若找大夫好好为她看病,就会知道她有身孕,那断不会发生如今的事,她无论如何都会撺掇堂姐在梁允泽回来前下毒手。

    “云音,你怎么了这是?一头的虚汗。”韩端柔拿帕子给妹妹擦汗,突然脑中一个激灵,拍掌道,“难道那个小丫头,是她和梁允泽的孩子?”

    云音不想堂姐闹出什么事破坏她的计划,忙道:“听说是收养的。”

    “也是啊。”韩端柔很好骗,如是便信了,还嘀咕着,“她变化好大啊,她说不知怎么脸上的胎记消失,就变成现在的模样,哎……从前丑成那样都能勾.引男人,眼下这么好看只怕梁允泽他……”

    话至此,韩端柔讪讪地止住了,她看到堂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如今她不会再在乎梁允泽和谁好,又或者是否和偲偲有过前缘,只是云音毕竟是堂妹,她若一味看笑话,显得不近人情又小气。

    “太子和霍小姐四月完婚后,五月底就该我和梁允泽了,婚礼有很多事要忙,这段日子我只求太太平平什么都别发生,但凡我做了郡王府的女主人,就绝容不下其她女人不经我的允许进门。”韩云音眼底闪烁着寒光,抬眸冷冷一笑,“姐姐,我些日子我熬得起,她偲偲一次死不了,可以死第二次。”

    堂妹的笑容看得韩端柔毛骨悚然,怔怔地答应着,还是小声劝了一句:“当年我如何你也看见了,你可千万别做傻事。”

    韩云音笑得诡异,颔首称:“我知道。”

    正说着,端敏长公主身边的侍女进来,满脸堆笑说:“霍小姐登门拜访来了,公主问郡主去不去前头说说话。”

    “我换衣裳就来,你先去吧。”韩端柔这样吩咐,搀着妹妹的手坐到镜前,脖子里的淤痕让她很烦恼,云音取过丝巾来漂亮地一系,又道,“这位霍小姐端庄大方,品格高贵,来京那么久了,从不曾听见她半句是非,听说贵妃娘娘带在身边亲手调教的,姐姐不必顾忌她会在意您的伤。”

    韩端柔也道:“看来贵妃也明白,儿子好还不够,儿媳妇也好才行。皇后真真是看走了眼,千挑万选的儿媳妇除了会生养,什么都帮不了她。”

    “这位霍小姐花容月貌、姿色卓越,是我小人心思,幸好贵妃没有把她指婚给梁允泽,不然我真是哭也哭不出来了。”韩云音竟毫无顾忌地说出这句话。

    端柔愣一愣,干笑道:“敢情你不想做太子妃?本来我和母亲寻思着,贵妃会有意拉拢咱们韩家呢,结果却是送了自家的女儿来。”

    “可我到底还是和皇家结亲了呀,她也要为将来……”云音突然觉得政治上的事和堂姐说不上,她那里懂那么多弯弯绕的事,只道,“我心里有了梁允泽,就是给我做皇后我也不愿意。何况后宫女人多悲惨,我何不在王府里独大?你看梁允泽她娘,就是最好的例证。纵然难免几房侧妃,也没有一个敢造次。毕竟王府能求的就那么多,谁愿意斗一辈子呢。可后宫就不一样了,后宫里能求能争的实在太多,贵妃娘娘也活生生展示给咱们看了。”

    韩端柔梳妆齐整,和妹妹挽着手往外头去,一边说:“可不是吗?季家从前就很太平,我公公他哎,若非……哎……”一句三叹,提到往事便哽咽难语再说不下去,云音安抚了堂姐,两人再走走便到了前厅,果然见霍西琳端坐一侧,瞧见他们来了,笑盈盈站起来。

    云音又细细看霍西琳,佳人如斯,眉如柳眸如珠,纤腰不盈一握,体态轻柔,语调婉转,只是互相见一见平礼,那周身透出的风采也叫她看得羡慕。想起刚才从姐姐的镜子里瞧见瘦削憔悴的自己,幸好这个女人不是来抢梁允泽的。她心底默默叹。

    “瞧着你们年轻孩子花团锦簇,我的心也年轻了。”端敏长公主说些客套话,众人便聊开了。

    霍西琳今日奉贵妃旨意出宫向各位皇室长辈请安,才从礼亲王府过来,提起这个便对云音道:“方才瞧见王府里也在准备了,能和姐姐同喜,实在荣幸得很。”

    云音端着稳妥的笑,回敬道:“太子妃何等荣耀,臣女怎敢相提并论,该荣幸的是臣女。”

    霍西琳笑道:“慎郡王文功武治,年纪轻轻战功卓越,皇上对郡王的器重或可与元老重臣相比,太子殿下久不在京城疏远朝政,往后还要多多依仗慎郡王。你我姊妹既为妯娌,往后便可多多亲近。云音姐姐世称京城第一淑媛,我一个乡下姑娘,懂得实在太少,姐姐将来相夫教子之道,还望不吝赐教。”

    云音忙谦逊:“不敢当。”

    座上的端敏抚掌连声道:“贵妃娘娘和我那王妃嫂嫂,可是挑着好媳妇了。”韩端柔略略有些失落,朝她母亲看了两眼。

    端敏也无奈,正不知如何安抚女儿,霍西琳却起身道:“姑姑也让我带话给长公主和郡主,说太子已经告诉她郡主怀孕一事,孩子毕竟有着皇家血脉,姑姑说定极力促成皇上下旨准许郡主生下孩子。请长公主和郡主不要太担心,保重身体要紧。”

    众人自然欢喜,端敏对霍西琳更加殷勤,得知她再没有要去拜访的地方,便硬要留饭,拉着说了好些客气的话。

    韩云音在一旁冷眼相看,心中好不落寞。霍西琳刚才说自己被世人赞颂的京城第一名媛,可谁又知道她身上早已没有光芒,如今除了眼巴巴干等那一场婚礼,什么都没有。忽而冷冷一笑,眼中流出犀利的目色,都是那个贱人,都是因为她!

    锐利目光下隐藏的恨意和毒意渐渐逼向偲偲,可身在金梅楼的她却浑然不知,本打算离京却因为韩端柔而留下,这叫舞依意外之余,总忍不住唠叨几句。

    偲偲知道她并无恶意,但心里也明白,真正不想她走的是太子,虽不至于逼迫,可偲偲总觉得若拂逆梁允泓的心意,会不妥当的。

    “那个人也不知道这些日子在干什么。”舞依这两日总嘀嘀咕咕这句话,实则是想暗示偲偲,她有派人关注梁允泽的举动,只是那一个人莫名其妙行踪隐匿起来,好些日子打探不到消息了。

    可偲偲全然不关心,连提都不提那个男人,就算意识到舞依暗示明示,也只当没听见。舞依私下着急,可近日来金梅楼生意随着禁娱令解禁、册封新太子以及太子大婚在即这些好事越来越忙碌,她也实在忙不过来。

    只是楼里生意越好,对姑娘们的要求自然也高,去年才拍卖初夜的澄离一时成了焦点,她如今高不成低不就,霸着好屋住着,却又不接客不过夜,白白浪费其他姑娘的机会。如是,那些有年届的姑娘看不惯她,新人们又嫉妒她,楼里微妙的气氛也越来越浓,这日舞依来找偲偲商量,说澄离留不得了。

    可金梅楼从没有往外头卖姑娘的规矩,作为京城第一青楼,是丢不起这个脸的,但澄离正年轻,本是赚大钱的时候,偏偏弄得这样尴尬。如今白白弃了可惜,扔在楼里当丫头用,又怕她寻死觅活。

    偲偲倒不介意,只说:“先让她搬去偏的屋子住,不做生意自然不能占着那好地方,其他的事暂且搁一搁吧,初夜那一晚赚的钱也足够她再闲一阵子了。”

    “你就是心肠软。”舞依早就看不顺眼澄离,恨得牙痒痒,骂道:“若不是你拦着,早就一日三顿打,叫她知道金梅楼里不养吃白饭的人。”

    “你就是厉害!”偲偲睨她一眼,舞依突然凑过来说,“有件事咱们随口聊聊你别当真成不?”

    偲偲不解,问她要说什么,舞依才神神叨叨地说:“我听邵大人讲,就要做太子妃的霍小姐,生得绝世美貌,德才皆备,总之地上没有天上有,你说太子对她会不会有感情?”

    偲偲本手里缝着鹤鹤夏日要穿的肚兜,头也不抬便说:“结发夫妻伉俪情深,这是最好不过的事了。”

    “可万一,我说万一啊。”舞依眯眼笑着,“若将来你也嫁进太子府,你要怎样与她相处?你可别说不可能的话,太子若没有这番心意,为何问你愿不愿意认祖归宗,堂堂正正做季大人的女儿呢?”

    提起父亲,偲偲心中剧痛。平静下来,明白舞依虽说是玩笑,也是认真想过后才说的。所以她觉得不能拂逆梁允泓的意志,总觉得太子默默地在安排什么,而他越是处处为自己考虑为自己尽力,偲偲就越觉得莫名不安。这一切与韩云霄不同,与梁允泽更不同。

    此时忽有小丫头来,说金梅堂的掌柜来找,原是宫廷里的人来采购胭脂水粉,让老板务必过去。偲偲心里一惊,与舞依只对视一眼便明白各自心意,这生意可千万不能和朝廷做。

    且说这采买胭脂的事,是如今宫里内务府奉了贵妃旨意去做的,霍贵妃委屈了大半辈子,如今扬眉吐气自然样样都要最好的。她嫌弃内务府送来东西不好,便要他们去找市面上最好的。自然这些事也非光明正大,却无人敢不从。而如今宫里宫外忙着太子大婚的事,开销花费如流水一般,几笔胭脂的账,也真真无人去查。

    更重要的是,这后宫里唯一敢查霍贵妃的皇后正卧病在床,据说已奄奄一息,只等时日了。

    同是这日霍王妃奉诏入宫,一如之前那般直接把软轿停在贵妃宫前,她下轿时瞧见宫门外跪了三四个嫔妃,虽不常进宫却也认得,里头朱昭仪从前是皇后手下得力之人,但也因皇后之力叫她数年无子,故而如今皇后一倒,她若不向贵妃示弱,前途堪忧。

    “这是怎么了?”霍氏摇摇头走开了。

    前来迎接的宫女稀松平常道:“方才还一起坐着说话的,她们不知轻重惹恼了主子,自己跑门前罚跪来了,主子可没拘着她们。”

    霍氏轻叹,又问:“我瞧着朱昭仪脸色都白了,这都多久了?”

    宫女道:“两个时辰了,主子不发话,奴婢们可不敢有好心眼。”

    霍氏知道,从前因贵妃落魄,这些宫女太监没少受旁人欺负,朱氏更是时常践踏他们,如今主子重新得势,他们少不了明里暗里地报复一番,这宫女答话时,眼角眉梢露着笑意呢。

    “跪着多难看,外头对贵妃有非议,免不了落在太子头上,你们也该劝着些。”霍氏摇头,吩咐道,“就说贵妃娘娘的意思,请朱昭仪等回去休息吧,今日的事全当没发生过。”

    宫女有些不服,但也不敢反驳,见霍氏坚定,便派人去办了。

    来到内殿,正见霍贵妃闲闲坐在窗下逗猫,一只雪团般的白猫在她手里静静地卧着,这是霍贵妃素昔养着的,从前日子不好过,全靠这只猫儿聊以慰藉,如今日子好起来,这猫儿的也变得皮光水滑,益发可爱了。

    “坐吧。”霍贵妃知道妹妹来了,头也不抬就叫她坐。

    宫女搬来凳子,霍氏不远不近地坐下了,贵妃这才叫人抱走她的猫儿,拍一拍落在身上的毛,洗了手来喝茶,笑悠悠说:“不知道怎么的,如今谁都来巴结我,我反而更不想见那些人了。方才那些女人来,还惊了我的猫儿。”

    霍氏吃了茶,静静地听着,贵妃那里又道:“你进来时她们还跪着么?”

    “怕这样给您和太子添麻烦,臣妾让人打发她们走了。”

    “也是,传出去要说我母凭子贵,狐假虎威了。”霍贵妃冷笑,起身走到门前朝外头瞧瞧,“两三个时辰而已,从前我被皇后罚跪在长街上淋雨,一跪就是四五个时辰,膝盖上落下病,再经不起风雨的日子。这一些,她们也不是不知道,而外头那些大臣彼时又有哪一个敢来指责皇后?”

    霍氏无语,心中叹着单看那几个女人的遭遇的确可怜,可若想想姐姐二十多年来是怎么过来的,就明白真真是便宜她们了,只是这样的事不会有尽头,那些曾经侮辱践踏过姐姐的妃嫔们,往后就只能活在贵妃的阴影下,这宫里只怕无一日安宁。

    “你也听说了吧,那个毒妇快死了。”霍贵妃的话沉郁冷静,并没几分得意快活的味道。

    霍氏已跟着站起来,回答说:“听说了,她奄奄一息,只靠续着命了。”

    “是啊,我让太医用最好的药,用最好的人参给她吊命,她想死想破坏我泓儿的大婚?凭她?”霍贵妃目色犀利,冷幽幽道,“可惜她一死,我也没什么好斗的人,往后的日子且该无聊了。”

    霍氏默默垂首,突然觉得皇帝很可怜,丈夫那里也时常叹息,他们都明白,皇帝这一辈子最大的失败,就是在这些女人身上。

    “不过……”霍贵妃突然转身对妹妹道,“太医答应我一定让她撑到泓儿大婚,但再等等泽儿的婚礼,只怕是熬不住。万一皇上到时候头脑发热要皇室禁婚为她服丧,你可别怪我。”

    “自然不敢,只求她别坏了太子殿下的大婚就好。”霍氏忙应答。

    “我必然叫太医们好好吊着她,我也会去吓唬吓唬她,若她敢死我就叫她的孙儿陪葬,咱们委屈那么多年,孩子的婚礼可不敢再委屈。”霍贵妃欣欣然笑着,心情似乎又大好了,坐下道,“西琳这孩子,我横竖瞧着都喜欢,你知道么?我喜欢不算,意外的是皇上也喜欢,这个儿媳妇,我是挑对了。”

    霍王妃却沉默,心想你挑了好儿媳妇,我的儿子为什么非要被强迫娶那个韩云音,你几时又问过我的意思?

    “说起来,好些日子没见泽儿,他忙什么去了?”霍贵妃让宫女上点心,闲闲地吃着,笑问,“皇上真是器重他,又派他去做要紧的事了?你可要跟泽儿说说,叫他多帮帮泓儿。”

    霍氏谨言慎行,只怕说出不妥当的话,故而事事答应,生怕姐姐疑心自己的儿子,如今竟是有些后悔,从前儿子被皇帝宠爱的骄傲,都成了惶恐不安了。

    王妃出宫时,天色已暗,叫她吃惊的是朱昭仪竟然还跪在门外,她再无话可说,只是匆匆离去了。半路上遇见出宫归来的霍西琳,知道侄女又去各家皇室宗亲府上拜见,心叹霍贵妃用心良苦。只是看着自家大好的姑娘被卷入这权欲斗争,甚是觉得无奈和可怜。不过霍西琳总是淡淡的,面对什么都从容不迫。

    带着不安的心回到家,霍氏竟在家门前遇到不知从哪里归来的儿子,忙拉着上上下下地看,含泪道一声:“娘心里实在不安。”

    梁允泽听说母亲从宫里来,便知道她为何如此惊慌失措,挽着母亲入府,好生安抚她:“我不会有事的,娘往后没事不必去宫里,贵妃娘娘也不容易,如今您看不惯她的作风,并不妨碍你们做姐妹。她想要的东西我不稀罕,自然算计不到我的头上来。”

    霍王妃应着,想起姐姐问的话,也顺口问儿子:“这几日总见你忙碌,皇上又安排你要紧的事吗?你也该让让贤,如今的太子可不比从前了,你再处处盖过他,贵妃娘娘真该要算计你了。”

    “我忙自己的事儿,和朝廷没关系。”梁允泽应着,略显疲惫的脸上露出轻松的笑容。

    霍贵妃看着奇怪,但见儿子敷衍不说,便知道再问也没意义,只是提起皇后重病的事,叹息道:“指不定他熬不到你和云音大婚的时候,万一皇后死了,你们的婚事只怕要延迟。”

    “延迟也不是办法,总是要解决的。”梁允泽很淡然,将母亲送回卧房后,便径自往书房去,这几日他花大心思做了想做的事,之后的日子会怎样他不敢想,却愿意脚踏实地一步步走下去。

    又过了两天,皇帝终于下旨恩准韩端柔生下孩子,只是这孩子不能姓季。

    能保命已经是皇恩浩荡,姓氏上的事来日总有机会再争取,当韩云霄奉命来告诉偲偲这件事时,他也道:“太子说急不得慢慢来,有一天若能为季大人翻案,一些都会有个交代。眼下望你能谅解他的难处。”

    偲偲千恩万谢,早已感激不尽,又怎么会怪太子不尽心。这件事絮絮说了半日后,提起韩云霄如今随侍太子左右,便说:“将来殿下登基即位,你就该是朝中重臣了,认得你实在是我三生有幸,就怕将来你越来越忙,我们相见的机会也越来越少。可是云霄你对我的恩情,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偲偲,我一直想问你……”云霄难得能正大光明来见偲偲,自然要抓住机会说出心头所有想说的话,却也是好一番矛盾犹豫后,他才开的口,“你有没有喜欢过我,哪怕一点点?我说的是男女之情,不是兄妹或者朋友。”

    偲偲愣住,她该怎么回答?照实说一定很伤人,可欺骗难道就不残忍?几番思虑,终开口道:“若言情爱,我真真不知道。但我的确喜欢你,和你在一起安心舒适,我什么都不用担心。”

    “真的?”云霄眸中闪烁光华,嘴角的笑容也透着淡淡的幸福。

    偲偲颔首承认:“我也不知道自己将来究竟会成为谁的妻子,或者一辈子孤身带着女儿,但我不想破坏和你的情分,这份感情,我要珍藏一辈子。”

    “谢谢你。”云霄面颊微红,他一直很明白偲偲对自己没有动过情,可至少眼前的人珍惜自己,那么如此付出的一切,也绝对足够了。

    “你也知道,太子他对我……”偲偲突然扯到这个话题上,垂首道,“这叫我很尴尬,那时在南疆,他对我仗义出手,相熟后往来甚多,鹤鹤有喜欢他。我私心想给女儿一分安全感,就任由他们亲昵起来,可一二来去我和他的关系变得越来越微妙。我不能给予他什么,却不断地索取着,我无法承受这样的罪孽感,最终选择了离开。自然我回京也并非全为了这些,但这也是不可否认的缘故。但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是皇子,而如今更是太子。”

    云霄见偲偲面色消沉,知道她为太子的感情所困,他不敢问偲偲对太子是否完全无情,他怕将来面对一些事时会犹豫,而他更不需要问的,便是偲偲对梁允泽的感情,毫无疑问她爱着那个男人,只是这份爱太痛太辛苦。

    “如果有一日太子娶你?”

    “不会的吧……”

    “我说万一。”

    “我不知道。”偲偲沉默了,静了好一会儿才说,“可若有一天你能娶我,我会嫁的。”

    “真的?”韩云霄霍然站起来,胸前微微起伏,显然心跳急促。

    偲偲却淡然看他,“可是云霄你已经知道自己无法娶我啊,不然你今天为什么这样问我?你已经知道了,太子他势必要娶我,可办到这件事会很难,谁也无法预知未来。既然太子有这份心思,你的忠孝仁义,决不允许你忤逆一切来娶我的。”

    云霄怔住,他不知该喜该忧,愣了半天道:“有你这句话,我便受用一辈子了。只要有机会能给予你幸福,定竭尽全力去争取。偲偲,我对你的感情,你视作朋友也好兄妹也罢,只求你全然接受不要有负担。”

    偲偲热泪盈眶,这是他最喜欢云霄的地方,她可以直言不讳地告诉云霄他们不可能,即便会伤害他,偲偲也笃定云霄会明白一切。这样好的男人,她本不该错过,可是那颗心动过了,那颗心有所属了,她没得选择了。

    “太子若一意孤行要得到你,而你不愿意的话,我……”

    “别说这样的话。”偲偲拦住,“我有鹤鹤,我不会为了女儿去做冒险的事,她还未长大成人,我必须坚强地守护在她身边。所以即便背叛感情和意愿,为了保护女儿,我还是会委曲求全。”

    “那你对太子,还是有感情的?”云霄到底还是问了。

    偲偲避开了目光,微微摇一摇头,“若说感情,大概只是对霍蛮,但也足够了。”

    二人的对话沉重而心酸,除了和云霄的关系双方得到释怀外,另外两段感情似乎变得更加纠结,云霄始终没有问关于梁允泽的事,他也有他的尊严,他不想听偲偲说出那些不得不伤害他的话。

    而那之后,梁允泽一次也没来***扰偲偲,间或太子却私下来过几次金梅楼,而日子很快到了婚期,太子大婚那一日,整个京城都沉浸在喜气之中。

    霍西琳因非皇家儿女,而霍家在京城也无宅邸,所以本住在宫里的她在婚前不久就搬到了礼亲王府,大婚这一日由霍王妃这个姑母作为娘家人,将新娘送出。当日太子一早去太庙祭祀,而后拜过帝后贵妃,便盛装出宫来接他的新娘。

    这些日子梁允泽因怕母亲担心也搬回亲王府居住,闲暇时与霍西琳有过几次交谈,只觉得西琳是谦和大度温文尔雅的女子,谈吐言行皆是上上等的品格,比起京城淑媛毫不逊色。私下曾与母亲说,霍家女儿多绮丽,西琳的确具备国母气质。

    霍王妃只是笑:“你多大年纪,就会看人?不过西琳的确比我和贵妃当年更出色,贵妃娘娘选中她,实在是上天赐福了。但愿她与太子琴瑟和鸣,恩爱白头。”可这话说到后来便没了底气,悄声拉着儿子说,“思符她和太子,还有往来吗?若让新娘知道,可就不好了。你若还能见到她,叫她小心些,别的不怕,我就怕伤了鹤鹤。”

    梁允泽却只淡淡:“只要不伤害到她,其他的事我管不了那么多。”

    太子的婚礼顺利举行,皇帝龙心大悦重赏群臣,更自太子娶妻后,开始逐步交付他一些政务来处理,而梁允泓谦恭好学、天资聪颖,又有韩家父子左右扶持,很快就办出几件漂亮的事让朝野交口称赞。

    但称赞之余,也总有人对此有非议,不知不觉有另一种言论流出,总觉得这些事不如从前梁允泽督办时做得好,甚至一一对比例举,很快就闹得满城风雨。

    皇帝表面上对此不闻不问,私下却还是召见过侄子,一如从前那样喜爱的态度,问他是否愿意接手重新去做。

    梁允泽却一一推诿过,私下对伯父道:“太子需要丰满羽翼,侄儿愿辅助其左右,但这也是将来的事,如今若处处插手干预,只会让太子颜面扫地。”

    “难得你想得这样周全。”皇帝略略有些失望,却也甚至不能勉强。

    梁允泽知道皇帝的心思,只怕自己跟伯父说他想做太子,皇帝就会立刻罢免梁允泓。太子想要的东西要不起,可却是他不想要但人家非要给。难怪母亲要担心,他的确避无可避地站在风口浪尖。

    热热闹闹的太子大婚过后不久,宫中就传出皇后重病的消息,似乎就在那几日了,宫里宫外才办了喜事,就准备着办丧事。这一日在太子妃的带领下,宗亲贵族的命妇们去寿皇殿为皇后诵经祈福,折腾大半天后,才散了出来。

    太子妃很客气,亲自将众命妇送到宫门,最后与韩云音母女同行时,因云音的授意,韩夫人借口先走了。

    “妹妹有话对我说?”霍西琳很识趣。

    “有些事本不该多嘴,可娘娘如今贵为太子妃,即便知道一些事忍辱负重不去处理,也不能蒙在鼓里叫别人看笑话。”云音神情凝重,悄声道,“娘娘可知太子在南疆曾有一个红颜知己?”

    霍西琳温婉地笑着,竟显得很高兴:“果真如此的话,该将这女子接来,请旨册封良娣才好。南疆辛苦的日子有那女子陪伴在太子左右,我真真感激不尽。”

    韩云音愣住,半晌才吐出后半句话:“可她是个青楼出身的女子,是极低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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