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节 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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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除了曹操、荀、赵达三人，无人知晓许都密报上究竟写了什么，但那句＂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却第一时间传遍了整个中原。此话一出有人拍案叫绝，有人后知后觉。只有蔡吉知晓这句话本该是由八百年后北宋名臣文彦博提出。
所以得知荀向曹操进言要其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之后，蔡吉五味俱杂地赞了一句，＂荀文若真不愧为王佐之才！＂
蔡吉赞叹引起了场田丰、崔琰等人共鸣。诚然田丰素来自视甚高，却也不得不承认荀这句＂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确实是神来之笔。而目前正负责科举事宜崔琰是懊恼地向蔡吉拱手请罪道，＂臣等未能洞悉开科取士之精髓，实有违背主上重托。＂
蔡吉哪儿会为这种事怪罪崔琰等人，连忙摆手道，＂季先生无需自责。孤首创开科取士，亦未能提出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而今又怎会因此责怪诸君。＂
郭嘉敏锐地从蔡吉只言片语中听出了些许弦外之音，于是抱拳问道，＂主上不曾想过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蔡吉沉吟了片刻，斟酌道，＂不瞒诸君，孤确曾想过此事，但不及荀文若这般思路清晰。何况以孤之身份也不适合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蔡吉这番回答可谓半真半假。以她身份确实不可能像曹操那样理直气壮地借天子名义宣布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相比历史上文彦博＂与士大夫治天下＂，荀给曹操进言之中多了一个＂共＂字。这个＂共＂字不仅带着咄咄逼人气势，让蔡吉难以效仿。毕竟她现还是汉臣，以汉臣身份宣布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政治上几乎等同叛汉自立。不过真正让蔡吉错过这句政治主张却并非是她汉臣身份，而是＂与士大夫治天下＂后半句＂非与百姓治天下
宋代熙宁四年三月戊子，宋神宗资政殿召对二府大臣议事，三朝元老、枢密使文彦博对神宗说：“祖宗法制具，不须张以失人心”。神宗说：“张法制，於士大夫诚多不悦，然於百姓何所不便？”文彦博回答是：“为与士大夫治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也。”这段宋代关于“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著名对话蔡吉早前一世时就已耳熟能详。撇开两宋相权意图制衡皇权历史背景，文彦博一席话无疑是道出了中国传统政治本质。
当权者天下，不见得是百姓天下;当权者利益，不见得是百姓利益。一个国家一个王朝越是弊病丛生时候，两者之间矛盾就越是尖锐。君王要消除弊病维持统治就必须要两者之间做选择。而短期看来前者往往能让帝王投鼠忌器。所以文彦博敢宋帝面前坦言＂为与士大夫治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也。＂而从长期看来百姓才是决定一个国家存亡基石。至于后世国民党统治后期′却是连士大夫阶级也被通货膨胀搞得一贫如洗，结果当然是史无前例大革命。
如今汉末士大夫还只是一个兴阶级远不及贵族世家来得天怒人怨。但蔡吉却知一但士大夫阶级借助科举登上历史舞台，便会迅速取代贵族成为世家。而世家历次民族危亡中表现出节操却远不如旧世家。既借助士大夫力量逐鹿天下，又担心这股力量有朝一日成为阻碍社会发展绊脚石。这种对历史走向了解令蔡吉内心产生了矛盾，也正是这种矛盾让她错过了提出＂与士大夫治天下＂时机。
不过蔡吉并不会将自己内心真实想法告知场幕僚。因为无论是田丰、崔琰，还是郭嘉、贾诩，都可以划归为士大夫阶层。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蔡吉和八百多年后宋神宗一样是仰仗士大夫阶层来治天下。区别仅于这股势力汉末尚未成熟，而北宋则已根深蒂固。这并不是说蔡吉怀疑麾下谋士忠诚而是有些事一旦说出口，就会君臣之间埋下猜忌种子。
场幕僚并不知晓短短一句＂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带起了蔡吉心中诸多矛盾。但大多数人都接受了她解释。唯有郭嘉暗暗观察到刚才蔡吉眼中闪过了一丝犹豫。但他并没有当众点穿，而是轻咳一声将话题转回了科举本身＂主上，曹丞相已将邺城初试定来年二月，龙口初试可需延后？＂
郭嘉进言倒是提醒了蔡吉，邺城科举名义上好歹也是全国性海选。龙口若赶邺城之前开考难免会被人诟病为与朝廷争夺贤士。因此蔡吉当即便点头决断道，＂那就将初试延后至来年三月。
蔡吉素手一挥，令诸多前来应考士子不得不留龙口过年。孙权便是其中之一。掐指算来孙权以孙亚夫身份龙口求学已三个月有余。这期间孙权每日准时前往讲武堂向徐岳学习杂学，闲暇时或是去尊经阁帮忙抄书，或是工房打下手。有生以来孙权第一次发现原来做学问也能如此有趣。而开朗性格也让他龙口结识了不少来自青、徐、冀州年轻士子。所以这会儿孙权丝毫不介意龙口多逗留数月。
只是孙权固然是龙口乐不思＂吴＂，陪他一同来考察鲁肃却并不想东莱多做停留。这不，眼见孙权一副打算龙口过年架式鲁肃便忙不迭地向其归劝道，＂公子明鉴，曹操、蔡吉归师休整已半年有余，此半年间主公与刘备对峙醴陵难分胜负。若此时曹操挥师南下则扬州危矣。故肃以为吾等应速速南下将北地局势告知主公。＂
孙权见鲁肃抬出了大哥孙策，不由地皱起了眉头。其实他讲武堂时也曾听人分析过目前南北局势。一些人认为南方诸侯围绕长沙大大出手，极可能让北方曹操上演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戏码。鲁肃多半也是听到了相类似传闻所以才会如此急着要回东吴。然而孙权看来曹操固然厉害，自己大哥却也绝非泛泛之辈。何况大哥身边还有周公瑾辅佐。所以比起鲁肃来，孙权心态为乐观。
权衡了一番利弊之后孙权当即拍板道，＂那就由子敬先南下复命。＂
＂公子呢？＂鲁肃追问道。
＂待吾考完试便南归。＂孙权不假思索道。
耳听孙权打算继续待龙口，鲁肃连连摇头道·＂不成。肃怎可留公子独自东莱。＂
＂哪有独自一人，不是还有孙寿，伍德嘛。＂孙权大言不惭地抬出了两个贴身护卫。可坐他对面鲁肃却依旧还是一副油盐不进模样。无奈之下孙权只得向鲁肃解释道，＂吾此番来龙口正是为了考察开科取士。而今龙口尚未开考·吾又怎能半途而废。何况吾等还未探得东莱熬盐秘技。＂
说起熬盐秘技鲁肃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动摇。正如孙权所言，他们此次来东莱共有两大任务，一是考察东莱如何开科取士，二是打探东莱熬盐秘技。对鲁肃来说达成第二条远比第一条来得重要。可眼下情形却是两条都没达成。东莱盐场皆地处偏僻，并配有重兵把守。寻常人等根本无法接近，毋庸说混入盐场内部打探消息了。其实鲁肃之前也曾假扮成盐商意图借验货之机进入盐场。结果东莱盐官倒是真让他参观了一家盐场。只可惜这家盐场规模并不大，所行熬盐之法也与东吴差别。明显就是专门针对各方探子开设幌子。要说就这么空手而归确实有些让人心有不甘。思虑之此·鲁肃终于忍不住长叹一声道，＂齐军对盐场看管甚紧！公子就算再多留半年也无济于事。
＂子敬毋需气馁。＂孙权摆了摆手道，＂齐侯已下令冀州增开盐场，届时吾等或许还有机会打探熬盐秘技。＂
话说到这份上鲁肃心知孙权这次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留龙口，于是他只得苦笑道，＂看来公子此番是不取头名，誓不归也。＂
＂龙口城内潜龙伏虎，权岂敢托大。＂孙权嘴里虽说得谦逊·脸上表情却分明写着＂志必得＂四个大字。原来此番曹操与蔡吉同时开科取士。两者虽都是北地大诸侯，但曹操代表了朝廷代表了天子。因此不少北地知名才子都选择了前往邺城赴考。龙口这边考生无论是名声上，还是数量上都远不及邺城。孙权好歹也是孝廉出身·面对诸多没有名气赶考士子，会有优越感也不足为其。
不过鲁肃却知孙权之所以能十五岁就被察为孝廉举为茂才，并不是说他真有学富五车，而是因为他有个兄长叫孙伯符。孙权学识或许强于寻常寒门子弟，但龙口城内并非没有才子。为了避免眼前孙孝廉期望越大失望越大，鲁肃决定做一回恶人道，＂若论潜龙伏虎，尊经阁何平叔算是一个。＂
果然一听鲁肃提起何晏，孙权气势立马就弱了几分。毕竟何晏文名早已传遍了青徐两州，并大有向河北发展趋势。事实上不仅是何晏·就连只有十四岁曹丕亦已青徐儒林名声鹊起。一想起这两人上次诗会中表现，孙权不禁心虚地侃侃而谈道，＂平叔已言明不会应考此届科举。何况齐侯开科取士要是经世之才，光会诗词歌赋又有何用。齐侯不善诗赋，善杂学，尚能以女子之身争下若大家业。可见诗赋仅是消遣·杂学方为经世之学。＂
＂看来公子甚是推崇齐侯。＂鲁肃意味深长地看了孙权一眼。
不同于曹操、刘备、蔡吉，江东孙氏出身＂孤微＂寒门，也就是非儒家寒门，一直以来都深受儒林排斥。孙权父亲孙坚，因无家世凭借早年仕途坚难，十七岁时便只身冒险击海贼胡玉。之后孙坚靠着武勇与过人胆识一步步积累军功并终成为了破虏将军。可饶是如此大老粗孙坚依旧被儒林蔑称为＂轻狡之徒＂。孙权哥哥孙策相比父辈受过点儒学启蒙，也曾有心收合士大夫。然而江东儒林给予孙策回应仍然是羞辱。而这种羞辱终导致了孙策杀高岱悲剧。
话说高岱乃江东名士，隐居于余姚。孙策听说高岱聪明通达，轻财重义，精通《左传》，便让派人去请他出山，自己则预先玩读《左传》，想跟高岱讲论一番。谁知有人乘机离间二人，先对孙策说：“高岱以将军但英武而已，无文学之才，若与论传而或云不知者，则某言符矣。”又跑去和高岱说：“孙将军为人·恶胜己者，若每问，当言不知，乃合意耳。”孙策和高岱皆信以为真。结果孙策和高岱见面后，孙策果然说起《左传》，高岱则连连回答不知道，不懂得。孙策发怒，以为高岱依恃才能，轻慢自己，把他关了起来。听说高岱被囚禁，他朋友和当时好多人都露天静坐，请求孙策释放他。孙策本无杀高岱之意，但登上高楼，看见几里地远近，坐满了请愿之人。孙策讨厌高岱能得众人之心，下令杀了他。
孙策杀高岱固然与他人挑拨有关，但根本原因还是江东儒林长期排斥孙家令孙策产生了自卑与猜疑。而高岱之死是令孙策儒林之中益发恶名远扬。事实上张昭提议孙策东吴开科取士也是为了缓和孙策与江东儒林之间关系。
与父、兄相比，孙权虽然受过完整儒学教育，但他也只能勉强算是个寒门人物。这个时代寒门人物学风与为人上同世家子弟有着明显不同。直接表现便是文化上不专心儒学，重视实用;行为上不恪守儒家仁孝规范，时有放任、不拘礼法行为。鲁肃也是寒门人物，所以对孙权热衷东莱杂学并不感到意外。然则作为东吴幕僚，鲁肃却不得不为孙权崇尚杂学而感到担忧。毕竟曹操已邺城向天下士林发出“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承诺。孙氏兄弟若是再轻视轻视儒学，势必会加深与江东儒林之间矛盾。
然而此时孙权根本没注意到鲁肃忧虑，就见他兴致勃勃地点头道，“那是当然，吾还想有朝一日将东莱杂学推广至东吴。”</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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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除了曹操、荀、赵达三人，无人知晓许都密报上究竟写了什么，但那句＂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却第一时间传遍了整个中原。此话一出有人拍案叫绝，有人后知后觉。只有蔡吉知晓这句话本该是由八百年后北宋名臣文彦博提出。
所以得知荀向曹操进言要其与士大夫共治天下之后，蔡吉五味俱杂地赞了一句，＂荀文若真不愧为王佐之才！＂
蔡吉赞叹引起了场田丰、崔琰等人共鸣。诚然田丰素来自视甚高，却也不得不承认荀这句＂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确实是神来之笔。而目前正负责科举事宜崔琰是懊恼地向蔡吉拱手请罪道，＂臣等未能洞悉开科取士之精髓，实有违背主上重托。＂
蔡吉哪儿会为这种事怪罪崔琰等人，连忙摆手道，＂季先生无需自责。孤首创开科取士，亦未能提出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而今又怎会因此责怪诸君。＂
郭嘉敏锐地从蔡吉只言片语中听出了些许弦外之音，于是抱拳问道，＂主上不曾想过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蔡吉沉吟了片刻，斟酌道，＂不瞒诸君，孤确曾想过此事，但不及荀文若这般思路清晰。何况以孤之身份也不适合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
蔡吉这番回答可谓半真半假。以她身份确实不可能像曹操那样理直气壮地借天子名义宣布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相比历史上文彦博＂与士大夫治天下＂，荀给曹操进言之中多了一个＂共＂字。这个＂共＂字不仅带着咄咄逼人气势，让蔡吉难以效仿。毕竟她现还是汉臣，以汉臣身份宣布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政治上几乎等同叛汉自立。不过真正让蔡吉错过这句政治主张却并非是她汉臣身份，而是＂与士大夫治天下＂后半句＂非与百姓治天下
宋代熙宁四年三月戊子，宋神宗资政殿召对二府大臣议事，三朝元老、枢密使文彦博对神宗说：“祖宗法制具，不须张以失人心”。神宗说：“张法制，於士大夫诚多不悦，然於百姓何所不便？”文彦博回答是：“为与士大夫治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也。”这段宋代关于“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著名对话蔡吉早前一世时就已耳熟能详。撇开两宋相权意图制衡皇权历史背景，文彦博一席话无疑是道出了中国传统政治本质。
当权者天下，不见得是百姓天下;当权者利益，不见得是百姓利益。一个国家一个王朝越是弊病丛生时候，两者之间矛盾就越是尖锐。君王要消除弊病维持统治就必须要两者之间做选择。而短期看来前者往往能让帝王投鼠忌器。所以文彦博敢宋帝面前坦言＂为与士大夫治天下，非与百姓治天下也。＂而从长期看来百姓才是决定一个国家存亡基石。至于后世国民党统治后期′却是连士大夫阶级也被通货膨胀搞得一贫如洗，结果当然是史无前例大革命。
如今汉末士大夫还只是一个兴阶级远不及贵族世家来得天怒人怨。但蔡吉却知一但士大夫阶级借助科举登上历史舞台，便会迅速取代贵族成为世家。而世家历次民族危亡中表现出节操却远不如旧世家。既借助士大夫力量逐鹿天下，又担心这股力量有朝一日成为阻碍社会发展绊脚石。这种对历史走向了解令蔡吉内心产生了矛盾，也正是这种矛盾让她错过了提出＂与士大夫治天下＂时机。
不过蔡吉并不会将自己内心真实想法告知场幕僚。因为无论是田丰、崔琰，还是郭嘉、贾诩，都可以划归为士大夫阶层。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蔡吉和八百多年后宋神宗一样是仰仗士大夫阶层来治天下。区别仅于这股势力汉末尚未成熟，而北宋则已根深蒂固。这并不是说蔡吉怀疑麾下谋士忠诚而是有些事一旦说出口，就会君臣之间埋下猜忌种子。
场幕僚并不知晓短短一句＂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带起了蔡吉心中诸多矛盾。但大多数人都接受了她解释。唯有郭嘉暗暗观察到刚才蔡吉眼中闪过了一丝犹豫。但他并没有当众点穿，而是轻咳一声将话题转回了科举本身＂主上，曹丞相已将邺城初试定来年二月，龙口初试可需延后？＂
郭嘉进言倒是提醒了蔡吉，邺城科举名义上好歹也是全国性海选。龙口若赶邺城之前开考难免会被人诟病为与朝廷争夺贤士。因此蔡吉当即便点头决断道，＂那就将初试延后至来年三月。
蔡吉素手一挥，令诸多前来应考士子不得不留龙口过年。孙权便是其中之一。掐指算来孙权以孙亚夫身份龙口求学已三个月有余。这期间孙权每日准时前往讲武堂向徐岳学习杂学，闲暇时或是去尊经阁帮忙抄书，或是工房打下手。有生以来孙权第一次发现原来做学问也能如此有趣。而开朗性格也让他龙口结识了不少来自青、徐、冀州年轻士子。所以这会儿孙权丝毫不介意龙口多逗留数月。
只是孙权固然是龙口乐不思＂吴＂，陪他一同来考察鲁肃却并不想东莱多做停留。这不，眼见孙权一副打算龙口过年架式鲁肃便忙不迭地向其归劝道，＂公子明鉴，曹操、蔡吉归师休整已半年有余，此半年间主公与刘备对峙醴陵难分胜负。若此时曹操挥师南下则扬州危矣。故肃以为吾等应速速南下将北地局势告知主公。＂
孙权见鲁肃抬出了大哥孙策，不由地皱起了眉头。其实他讲武堂时也曾听人分析过目前南北局势。一些人认为南方诸侯围绕长沙大大出手，极可能让北方曹操上演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戏码。鲁肃多半也是听到了相类似传闻所以才会如此急着要回东吴。然而孙权看来曹操固然厉害，自己大哥却也绝非泛泛之辈。何况大哥身边还有周公瑾辅佐。所以比起鲁肃来，孙权心态为乐观。
权衡了一番利弊之后孙权当即拍板道，＂那就由子敬先南下复命。＂
＂公子呢？＂鲁肃追问道。
＂待吾考完试便南归。＂孙权不假思索道。
耳听孙权打算继续待龙口，鲁肃连连摇头道·＂不成。肃怎可留公子独自东莱。＂
＂哪有独自一人，不是还有孙寿，伍德嘛。＂孙权大言不惭地抬出了两个贴身护卫。可坐他对面鲁肃却依旧还是一副油盐不进模样。无奈之下孙权只得向鲁肃解释道，＂吾此番来龙口正是为了考察开科取士。而今龙口尚未开考·吾又怎能半途而废。何况吾等还未探得东莱熬盐秘技。＂
说起熬盐秘技鲁肃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动摇。正如孙权所言，他们此次来东莱共有两大任务，一是考察东莱如何开科取士，二是打探东莱熬盐秘技。对鲁肃来说达成第二条远比第一条来得重要。可眼下情形却是两条都没达成。东莱盐场皆地处偏僻，并配有重兵把守。寻常人等根本无法接近，毋庸说混入盐场内部打探消息了。其实鲁肃之前也曾假扮成盐商意图借验货之机进入盐场。结果东莱盐官倒是真让他参观了一家盐场。只可惜这家盐场规模并不大，所行熬盐之法也与东吴差别。明显就是专门针对各方探子开设幌子。要说就这么空手而归确实有些让人心有不甘。思虑之此·鲁肃终于忍不住长叹一声道，＂齐军对盐场看管甚紧！公子就算再多留半年也无济于事。
＂子敬毋需气馁。＂孙权摆了摆手道，＂齐侯已下令冀州增开盐场，届时吾等或许还有机会打探熬盐秘技。＂
话说到这份上鲁肃心知孙权这次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留龙口，于是他只得苦笑道，＂看来公子此番是不取头名，誓不归也。＂
＂龙口城内潜龙伏虎，权岂敢托大。＂孙权嘴里虽说得谦逊·脸上表情却分明写着＂志必得＂四个大字。原来此番曹操与蔡吉同时开科取士。两者虽都是北地大诸侯，但曹操代表了朝廷代表了天子。因此不少北地知名才子都选择了前往邺城赴考。龙口这边考生无论是名声上，还是数量上都远不及邺城。孙权好歹也是孝廉出身·面对诸多没有名气赶考士子，会有优越感也不足为其。
不过鲁肃却知孙权之所以能十五岁就被察为孝廉举为茂才，并不是说他真有学富五车，而是因为他有个兄长叫孙伯符。孙权学识或许强于寻常寒门子弟，但龙口城内并非没有才子。为了避免眼前孙孝廉期望越大失望越大，鲁肃决定做一回恶人道，＂若论潜龙伏虎，尊经阁何平叔算是一个。＂
果然一听鲁肃提起何晏，孙权气势立马就弱了几分。毕竟何晏文名早已传遍了青徐两州，并大有向河北发展趋势。事实上不仅是何晏·就连只有十四岁曹丕亦已青徐儒林名声鹊起。一想起这两人上次诗会中表现，孙权不禁心虚地侃侃而谈道，＂平叔已言明不会应考此届科举。何况齐侯开科取士要是经世之才，光会诗词歌赋又有何用。齐侯不善诗赋，善杂学，尚能以女子之身争下若大家业。可见诗赋仅是消遣·杂学方为经世之学。＂
＂看来公子甚是推崇齐侯。＂鲁肃意味深长地看了孙权一眼。
不同于曹操、刘备、蔡吉，江东孙氏出身＂孤微＂寒门，也就是非儒家寒门，一直以来都深受儒林排斥。孙权父亲孙坚，因无家世凭借早年仕途坚难，十七岁时便只身冒险击海贼胡玉。之后孙坚靠着武勇与过人胆识一步步积累军功并终成为了破虏将军。可饶是如此大老粗孙坚依旧被儒林蔑称为＂轻狡之徒＂。孙权哥哥孙策相比父辈受过点儒学启蒙，也曾有心收合士大夫。然而江东儒林给予孙策回应仍然是羞辱。而这种羞辱终导致了孙策杀高岱悲剧。
话说高岱乃江东名士，隐居于余姚。孙策听说高岱聪明通达，轻财重义，精通《左传》，便让派人去请他出山，自己则预先玩读《左传》，想跟高岱讲论一番。谁知有人乘机离间二人，先对孙策说：“高岱以将军但英武而已，无文学之才，若与论传而或云不知者，则某言符矣。”又跑去和高岱说：“孙将军为人·恶胜己者，若每问，当言不知，乃合意耳。”孙策和高岱皆信以为真。结果孙策和高岱见面后，孙策果然说起《左传》，高岱则连连回答不知道，不懂得。孙策发怒，以为高岱依恃才能，轻慢自己，把他关了起来。听说高岱被囚禁，他朋友和当时好多人都露天静坐，请求孙策释放他。孙策本无杀高岱之意，但登上高楼，看见几里地远近，坐满了请愿之人。孙策讨厌高岱能得众人之心，下令杀了他。
孙策杀高岱固然与他人挑拨有关，但根本原因还是江东儒林长期排斥孙家令孙策产生了自卑与猜疑。而高岱之死是令孙策儒林之中益发恶名远扬。事实上张昭提议孙策东吴开科取士也是为了缓和孙策与江东儒林之间关系。
与父、兄相比，孙权虽然受过完整儒学教育，但他也只能勉强算是个寒门人物。这个时代寒门人物学风与为人上同世家子弟有着明显不同。直接表现便是文化上不专心儒学，重视实用;行为上不恪守儒家仁孝规范，时有放任、不拘礼法行为。鲁肃也是寒门人物，所以对孙权热衷东莱杂学并不感到意外。然则作为东吴幕僚，鲁肃却不得不为孙权崇尚杂学而感到担忧。毕竟曹操已邺城向天下士林发出“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承诺。孙氏兄弟若是再轻视轻视儒学，势必会加深与江东儒林之间矛盾。
然而此时孙权根本没注意到鲁肃忧虑，就见他兴致勃勃地点头道，“那是当然，吾还想有朝一日将东莱杂学推广至东吴。”</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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